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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缺席者:还要迷信多久?——答王鸿飞博士
李 侠
刚开学,事情巨多,这学期课程的任务量很大,所以一直忙于课程的准备工作,再加上最近南方阴雨,颈椎的老毛病在偶感风寒的侵袭下竟然疼痛难忍,糟糕的是连带着右手的举起都很痛,搞得什么事情也做不得,所以近来也是很少上网,毕竟谋生就靠这点身体本钱了。今天夜里看书的时候睡着了,醒来已是深夜,忍不住到网上转转,突然看到鸿飞兄的一篇关于我的小文章的评论性的文章:《学术的多元化评价不是出路——与李侠兄商榷》链接地址如下:http://www.sciencenet.cn/m/user_content.aspx?id=298262,看看文章的日期,2010年2月28日,已经好几天过去了,抱歉,没有及时回应。仔细地把文章看下来,觉得有必要回应与解释两句。
鸿飞兄不愧是名博,在这篇评论性小文里,竟然一下子提出五个观点与一个建议。这五条中一条与我的文章无关,两条误读,两条我与鸿飞兄的理念明显不同。现将鸿飞兄的五条观点列出来:第一条,“近几十年中国学术研究中最大的问题,总结起来事实上只是一个字:贱。”简称“贱论”(人力价格)。这条显然与我的文章没有太多直接关系,不过对于鸿飞兄的这个观点我同意,也许对于产生的原因,我们可能有不同的理解。对此,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中国人的价格可能是世界上比较低的,比如当下一个矿工的生命也就值20万元。中国科学的真实的运行状况就是超低成本运行,人多钱少的现实,也只能这样。记得我曾写过一篇小文章,题目就是《廉价是科学的美德而不是罪过》,不再赘述。
第二条:贱人论(资格贱),这也是鸿飞博士的老观点,99%不合格的变体,大家说的很多了,我就不参合了。我一直想知道,在爱因斯坦的眼里有几个物理学家是合格的?
第三条:资源充足论。“中国科技和学术投入的问题,现在根本不是投入不足,而是人均投入不足。”对此观点,我不同意。不过这种口气我倒是听过几回,说话者皆是大佬。抛开个人的具体境况不谈,仅从总量上来说,我国去年R&D的投入也仅比哈佛大学的捐赠额多一些(记得前些日子看到的一个材料,2008年,哈佛的捐赠为370亿美元),这里不是小学数学问题,甚至不需要数学,常识足矣。看看每年的投入比例与世界平均水平的比较即可做出判断,当然鸿飞兄的潜台词就是太多人不合格,导致紧张,呵呵,又回到上一级菜单。
第四条:学术评价的精英垄断。这是与我的文章有点关的,而且我不同意鸿飞博士的观点。其实,学术评价是一个国际性的问题,不仅仅中国才有,只不过在中国由于特色的原因,有更多的科学以外的因素参合进来,导致中国的科技评价显得更加拙劣而已。不同意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鸿飞兄的误读。本文不是谈如何评价一个具体学科的问题,而是谈整体科研评价体制问题,具体学科的评价由同行评议即可完成,即便是同行评议,也不可由精英垄断。其二,精英与天才是不一样的概念。按照鸿飞的思路,真正有效地学术评价应该是天才的事情,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有限度地同意。这里的关键区别是:精英是一个政治学的概念,而天才则是一个人才学上的概念。对于具体学术领域来说,用天才来评价或许说得过去。我相信鸿飞兄看过米尔斯的《权力精英》或者帕累托的《精英的兴衰》(书名记不准确了),应该能够理解这里的差别。鸿飞兄很聪明,一开始就堵住了我用政治领域的案例的机会,不过还是要用一下:当年标榜的纯粹布尔什维克的评价就是精英念头在作怪,结果可想而知。
第五条:学术评价的多元化问题。这是与我的文章直接相关的。对此,我不同意鸿飞的观点,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鸿飞的严重误读。鸿飞的文章有一个特点:风驰电掣,走马观花。这是优点,行文能够体现出空灵飘逸的感觉,但是它的缺陷也是明显的,既没有看清细节,导致语言在快感中迷失了最初的方向。本文旨在批评一个现象,即以论文为代表的基础研究在整个科技活动中所占的比例很小,反倒过分关注,而实验开发与应用研究恰恰是科技活动的大头,反而没有给与应有的关注。这种丢了西瓜捡芝麻的评价体制有问题,希望人们重视后者的评价问题,反对用评价基础研究的方式来评价应用研究,提出针对不同领域应该制定不同的评价标准,而且这些标准没有谁高谁低的问题,这才是本文提出评价多元化的本意。比如到医院看病,我更关心那个医生的手术做得怎样,我才不关心他是否在《柳叶刀》上是否发过文章?毕竟领域不同,每个领域都有自己最重要的基础标准,这些不能是单一化的。至于鸿飞所谓的:“学术评价的权利和责任,如果不能牢牢地掌握在具有国际公认学术水平的专家学者的手中,总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拿医生的例子说事:评价一个医生好坏的权力是具有国际公认的专家说了算,还是患者说了算?而所谓国际公认也许是过去时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轻易否定专家的作用,但也不是事事都靠所谓的国际公认专家来做出评判,毕竟领域目的不同。
最后,鸿飞的建议。“另外,李侠兄对于Vannevar Bush和斯托克斯的所谓巴斯德象限的评价是违背历史的。所谓应用研究和基础研究的二分法完全不正确。斯托克斯的所谓巴斯德象限论只是一个不能经受历史和未来发展检验的说法。现代技术的发展越来越离不开前沿的基础研究,鼓吹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二分法,只能与历史发展背道而驰。关于这一点我建议李侠兄仔细去研究一下科学、技术与现代社会发展的历史。”谢谢鸿飞兄的建议。这方面的书一直在看着。另外,与鸿飞兄商榷,我从来不敢自诩自己的理解就完全正确,但是,对于布什与巴斯德象限的评价却是中规中矩的,也是目前学界的共识。应用研究与基础研究的二分,恰恰是布什的一个主要贡献,这就是所谓的线性模型,即由基础研究带动应用研究的发展,至于巴斯德象限问题,是一个很有新意的创见,老兄要否定,请拿出证据。不能总是自负地认为:凡是与我的观点不同的,人家就一定错了。关于鸿飞兄的主要观点就说这些,算作迟到的回应。
余 论:
学术讨论与争鸣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通过讨论,我们都能重新思考自己的观点是否有问题,并有可能从对方的视角发现自己的不足,从而获得进步。所以也感谢鸿飞博士的评论。
另外,我来一则反评论:对于精英的迷信还要持续多久?鸿飞博士是著名的精英论者。对此,我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好?在一个信仰缺失、虚无主义蔓延的当口,能够信奉点什么总是一件让人尊敬的事情。但信仰不意味着就是对的,它仅比意见高一层级,换言之,意见是对外在的陈述与内在的陈述都不肯定,而信仰则至少对于内在的陈述是确定的。我是一个多元论者,喜欢各种观点的共存。而共存的前提就是宽容精神。不论哪一种观点,如果一旦占到垄断地位,唯我独尊,就会带来灾难。历史上这种事情比比皆是。我25岁以前也是非常崇拜精英的,只是遭遇的生活以及所见所闻,我开始放弃这种念头,这些年我们的生活边界哪一个不是被精英掌控的?而境况如何,大家心知肚明。精英完全可靠吗?精英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精英的合法性来自何处?他们是超人吗?作为一个理性的人,盲目的虔信绝不是理智的美德,而是理智的罪过。
鸿飞兄与我是同龄人,相信这几十年的变化我们都还有一些共同的记忆。对于我的生活来说,我一直体味着在场的缺席者的滋味。在草根的中国,你在场,但你形同缺席。而缺席的在场者却以一种巨大的反讽,轻易抹掉你在场的根据。在场还有意义吗?我们是谁?这种困惑一直迷惑着我,也许这就是我这代人的命运,当然鸿飞兄有美国的经历还可以多少体味到一些缺席而在场的快感的。但不要忘记,有特权的人总是宁可破坏一切也不愿放弃他们任何的物质特权。这是一条铁律,也就是加尔布雷斯所谓的“智力的近视”。这种状况难道不是很普遍吗?当自上而下的改革行不通的时候,自下而上的革命就不可避免了(加尔布雷斯)我本人不喜欢革命,因此,完全由庶民(贱民)主导的社会不是好现象,同样完全由精英(贵族)主导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和谐社会应该是多元利益集团的对话与协商的过程,折中的社会是一个好的社会。它让每个人都在场,都能够合理地分享属于自己的意义与价值。让我惊奇的是,鸿飞兄的潜意识里有很多的柏拉图的“哲学王”的影子,而我这个学哲学的人反而不是很相信这点,我所担心的是,哲学王的演变很可能会导致集权与专制。我喜欢过风一般的日子(电影《十面埋伏》中的台词),而这风一般的日子不是某些人的专利,而应该是所有人的。鸿飞兄的很多观点,不禁让我想到十七世纪的那个哲学老妖霍布斯,这位老兄一直倡导君主制,他认为如果没有对君主的普遍恐惧的话,任何契约都无法达成,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将不可避免,这就是所谓的丛林原则。其实,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美国革命的成功恰恰是采取的共和制,这是很吊诡的事情。北岛在诗中曾说:告诉世界,我不相信。这恰恰是我这代人的劫数里的命运,我和许多人无处可去,甚至死无葬身之地,即便如此,我仍然相信康德的命题没有过时:这是一个批判的时代。只有通过启蒙,我们才能获得风一般的日子,也许,这就是我们观点不同的原因所在。
即便鸿飞兄的很多观点我不同意,但这不影响我对他的欣赏。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骄傲感,这倒是被压抑太久的中国人普遍缺乏的。私下里曾对朋友说,鸿飞的名博实在不是浪得虚名。不写了,天快亮了,外面的雨好像也停了,为了这篇回应博文,四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对于我这样的码字速度很慢的人来说,写字也是一项不轻的任务啊,先休息一会,还要准备下午的课件。谨以此文,就教于王鸿飞博士!
说明:文中图片来自网络,据说这是一个英雄乞丐,没有任何商业也用途,仅供欣赏,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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