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画分享 http://blog.sciencenet.cn/u/罗帆 武汉理工大学管理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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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抹不去的忧伤

已有 4737 次阅读 2010-2-20 16:33 |个人分类:人物写生|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文学, 忧伤

 

20086月底的一天,我去同济医院看病,大夫说必须马上住院手术,并给我开了住院单。在回家的路上,车驶过航空路立交桥时,我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听到了子谦老师暗哑的声音。正在与他说话时,前面的一辆车突然停车,开车的先生没能及时刹住,瞬刻之间就追尾了。随着前车灯的炸裂声,我赶紧对着电话说,我们的车撞了,以后再给您打电话。处理相关事宜后,再打子谦老师的手机时,已经不通。只好发短信,但没有回音。7月初,我住院做手术,出院后在父母家休养了一段时间。不巧的是,由于电脑硬盘故障,我原来用Foxmail收发的邮件和联系人信息都打不开了,而邮箱里未设定保存邮件和相关信息。期间和此后,我打过手机,发过短信,但一直没有联系上。

今年春节前,我又发了短信,还是发送失败。难道是换号了吗?怎样才能再联系上呢?忽然,我想起上网可能查到他的联系方式,于是在Google上搜索。当我看到“国内著名‘钱学’专家、省社科院知名学者陈子谦813病逝于成都。”的消息时,立刻惊呆了。

汶川地震之后,我曾打电话给子谦老师,当时他说成都没事,他和全家都很好。但是,三个月之后,他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在车上接到的那个电话,成了他最后的告别。当时突发的撞车事件,难道是一个凶兆?

1983年暑假,我们班在成都飞机制造厂实习。分到四川工作的校友ZJ知道我喜爱文学,热心地带我去拜访子谦老师。在四川省社科院的宿舍里,我们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子谦老师身材瘦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也许是因为抽烟凶,嗓音有些暗哑。他生于湖南隆回,毕业于武汉大学。1979年,在工作多年以后,他考上厦门大学的研究生,师从“钱学”首倡者、钱钟书挚友郑朝宗先生。记得他自豪地对我们说,他在中国最美的两个校园里度过了学生时代。他还说,他计划读完钱钟书读过的所有书籍。我们三人在老师家谈文学,喝清茶,非常开心。中秋节那天,我和热爱文学的同学WJ去了老师家,带去一盆英国吊兰略表谢意。当时,师母和两个孩子尚在外地,除了清茶,老师自己准备了可口的饭菜和白酒。老师谈锋甚健,既有严谨求实的学者风度,也有愤世嫉俗的诗人气质。我们谈得最多的,当然是钱钟书。那时,我已经看过《围城》,在老师那里借阅了《人兽鬼》、《写在人生边上》等书,以及他的几本读书笔记。此后,我常会入迷地看那些与专业毫不相干的文字。

回到北京后,我与子谦老师一直通信联系,成了忘年之交。他曾经告诉我,那盆吊兰长得非常茂盛。根据他的推荐,我买回了《管锥编》等书籍开始研读,除了看小说,涉猎的范围逐渐扩大。

虽然我近年来很少涉猎文学,但承蒙子谦老师仍视为知己,给我寄来专著《钱学论》。该书从文、史、哲等方面深刻解读“钱学”,在学界引起了较大的反响。厦门大学中文系教授黎兰评价说,“早期的钱学研究大多停留在一般的介绍推荐,而子谦力图从深层次把握钱学的总体精神。这让他在学界显得卓尔不群,浑身透着一股求真气质”。黎兰感言,跟上世纪90年代相比,钱学如今渐归冷寂,但陈老仍沉浸其中,安宁地做研究,也许这会苦闷,但不会寂寞。

进入信息时代,有时我们会借助电子邮件交流。他发来的文章“我与‘我们仨’——读杨绛《我们仨》”回顾了他与钱杨先生的交往轶事,后来收进了《论钱钟书》。200610月,我收到了《论钱钟书》,因为太忙,只是选择性地读了部分内容。找出这本书,看着扉页上熟悉的字迹,后悔当初不曾用心研读并给老师打电话。现在,想与他交流和讨论自己的感想,为时已晚。

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纯文学和文学研究日渐冷清。子谦老师的率真、坦诚和执着,显得与现实有些格格不入。多年来,虽然担任四川省社科院文学所的所长,但他安心于开帐授业、著书论述。因患有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他有时不得不住院治疗。因为腰疾不能久坐,他常不得不以冰箱为桌,站着写字。

据报道,快步入花甲之际,肺癌突袭。当时,他主持的《四川文学史》还在撰写之中。几年来,他忍痛续写,以微笑示人,一直没有把身患绝症之事告诉诸友及门人。他保持着乐观与坚强,病痛稍缓,就拿起笔写作。那首《入川四十年》,似乎流露出他那不为人知的彷徨与忧伤。

凋疏亲故余心

孤影凭栏鸟归西。

荆人犹唱竹枝曲,

蜀国已是大音稀。

几回梦里出夔门,

一觉醒来在川西。

成都别后,子谦老师到北京出差时,我去看过他。多年之后,他到武汉开会时,我却不巧出差了。他不止一次地问我何时有机会去成都,我总是说以后一定有机会。

2003年上半年,我在四川外国语学院进修英语,计划五一期间去成都看望子谦老师。然而,非典肆虐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我被迫提前返汉,并被隔离了两个星期。下半年再去川外强化英语,考完PETS5后,单位要求我们几个“骨干”提前回汉开会,结果又没能去成都。2004年底去美国,一年之后回国,整天忙得团团转,去成都的计划一拖再拖。

成都,其实并不遥远。但是,与子谦老师的再见之约永远无法实现了。

早春二月,子谦老师已经离去一年半。不禁想起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不时会想起子谦老师的音容笑貌,心中总有一缕抹不去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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