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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浪漫主义横扫欧美大陆,自然哲学乘浪漫主义之风汹涌而来,并对18世纪末到19世纪上半叶的自然科学产生重大影响。
自然哲学在古希腊形成后经过两千多年历程,或沉浮、或变种,但从未完全绝迹。文艺复兴后近代科学兴起,自然哲学对科学家的影响处处可见,在哲学家(尤其是德国等大陆的哲学家)那里更有牢固的阵地,如法国的笛卡尔,德国的莱布尼兹等。就是在机械论盛行之时,在法国启蒙运动中,自然哲学也打上了自己的印记。即使以写作《人是机器》而闻名的拉美特利也认为,“物质是能够自行运动的,不单是有组织的物质,例如一个心脏即是如此的,甚至当这种组织受到破坏时,也是如此”。狄德罗则承袭莱布尼兹关于单子本身具有活力的思想,认为物体不管是整体还是部分,“都是充满着活动和力的”。他又预言,“在自然界中,当实验物理学更加进步时,我们也将遇到一切现象,不论是关于重力的、弹性的、引力的、磁的、或电的,都只是同一作用的不同面貌。”霍尔巴赫用以说明势能的“激动”源出于F·培根的“痛苦”和伯麦的“物质的痛苦Qual”。
近代自然哲学的潮汐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德国达到了顶峰。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认识德国自然哲学的来源。首先,自文艺复兴以来,德国处于相对落后、弱小的状态。18世纪末德国掀起狂飙突进运动,民族精神觉醒,以及要求人的解放和浮士德式的无限追求。这在一定程度上可看作是发生在14、15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于18世纪下半叶在德国的重演,于是首先复兴的也是古代的自然哲学。由此可见,这一时期德国的自然哲学是发展缓慢的“德国的文艺复兴运动”的组成部分。参阅:在世界史和中国现代史的背景中理解五四运动的地位和作用。其次,德国的自然哲学又可认为是当时蓬勃发展的浪漫主义的产物。浪漫主义虽源于卢梭,但先兴起于德国,因为德国没有法国古典主义和英国经验主义的重负,以歌德为代表的狂飙突进运动即是浪漫主义运动的一部分。德国自然哲学是对浪漫主义的哲学总结。此外,德国素有思辨传统,以至“在世界各国中,只有在德国,药剂师开药方时才不能不意识到他的活动同宇宙结构也是有关系的”。这种传统使德国人喜好构思包罗万象的体系。顺便指出,在通往能量守恒定律的两条道路上,生活于自然哲学国土的德国人站在先有观念引导,从少数事实跳跃到普遍高度的道路上,而英国人焦耳则从经验逐级上升。参阅:近现代英法德三国科研传统。
德国自然哲学与以往的自然哲学又有两点不同,其一是受到法国理性主义影响。德国的自然哲学以一种严密的逻辑形式展开其体系,到黑格尔处实际上已看不到任何情感的流露。在某种意认上可视为浪漫主义与古典主义的结合。“一切艺术都应成为科学,一切科学都应成为艺术,”或许是这种结合的写照。其二,以往自然哲学的庞大体系中仅点缀着几件事实,而德国自然哲学则有当时已大大发展的自然科学为后盾。黑格尔认识到“哲学和经验必须一致,而哲学科学的产生和发展是以经验物理学为前提和条件的”。由莱布尼兹、谢林、到黑格尔,可以看出由古典式自然哲学向成熟的自然哲学转化的过程。黑格尔代表德国自然哲学的顶峰,他明确指出,“就像没有无物质的运动一样,也没有无运动的物质”,“空间和时间从属于运动”等等。此外,他还批评热质说,指出电与磁的相互转化,认为光是连续性的间断。自然哲学对建立能量守恒定律、发现电磁效应、提出细胞学说以及达尔文进化论等都产生重要影响。
纵览哲学史与科学史,哲学影响科学的事例并不罕见。古代自然哲学实际上是人类的黎明时期科学与哲学合二为一的形态。中世纪后,哲学对科学的影响主要在认识论方面,虽然哲学也论及本体论问题,但与认识论方面的影响相比仅是次要方面,而与这一时期自然哲学相比较而言更显得微不足道。18世纪末19世纪初,德国自然哲学在本体论上对同期科学发展的影响之大,几乎是整个哲学史和科学史上绝无仅有。其原因大致在两方面。其一是在浪漫主义的文化背景下,对盛行的机械论自觉或不自觉地感到厌烦。自然哲学则显得别致,使人耳目为之一新。尤其是德国当时的社会背景成了产生以及接受自然哲学的温床。其二,自然哲学确实具有当时自然科学的一定基础。经过两个世纪的积累,自然科学已经拥有充分的资料,正有待综合编织自然现象之网及回溯自然史(19世纪科学史:织网与回溯)。自然哲学恰逢其时,成为科学家进行编织和回溯的指导思想。而在编织与回溯的过程中又发现和揭示了新的现象、过程和原理,反过来又增强了自然哲学在科学家心目中的地位。
潮涨必有潮落时。19世纪前30年盛极一时的自然哲学随后从顶峰上跌落下来。首先,是由于这种特定的自然哲学本身逐步走向反面,走向僵化。浪漫主义式的精神冲动代之以绝对精神按逻辑展开的冰冷的理智和铁的必然性。自然界只是“作为历史上绝对精神发展的遗骸保存下来。因此,太阳底下不会有新东西,自然界本身永不进化,只不过在空间无聊地展示自己的多样性而已”。“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黑格尔的哲学成为普鲁士的官方哲学。其次,与18世纪启蒙运动的哲学一样,德国的自然哲学依然是对自然科学过早过大的综合,为了构造体系而不得不进行猜测,或作缺乏根据的断言,例如谢林认为磁是最基本的自然过程。黑格尔相信,潮汐是月亮想飞向地球以解除干渴,电则是物体的愤怒等。自然科学革命以来培育了尊重事实传统的科学家对自然哲学不顾事实构造体系极为不满。如歌德因其关于色彩的理论而与科学家发生争论,仅得到黑格尔派的调解和援助。从另一个角度说,19世纪的自然科学尚不足以培育出辩证自然观,当时虽有辩证自然观的闪光,占主导地位的仍是机械自然观。德国自然哲学在这样的气氛中夭折了。此外,自然哲学之所以退出舞台还由于社会文化背景的更迭。
19世纪享有盛誉的物理学家亥姆霍茨在1862年写道:“……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指黑格尔)所根据的‘同一性假说’是正确的。本来自然界的事实才是检验的标准。我们敢说,黑格尔的哲学正是在这一点上完全崩溃的。他的自然体系,至少在自然哲学家(指科学家)的眼里,乃是绝对的狂妄,和他同时代的有名的科学家,没有一个拥护他的主张。”
对自然哲学的反动是如此强烈,钟摆又摆回另一侧,造成科学与哲学的分离。亥姆霍茨继续写道:“哲学家指责科学家眼光狭窄,科学家反唇相讥,说哲学家发疯了。其结果,科学家开始在某种程度上要在自己的工作中扫除一切哲学影响,其中有些科学家,包括最敏锐的科学家,甚至对整个哲学都加以非难,不但说哲学无用,而且说哲学是有害的梦幻。”由此即导致对20世纪科学革命缺乏必要的思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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