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27日，我们一行3人，江先生、我和司机杨师傅，下午3点左右到达德阳体育馆，这里搭了不少帐篷和几间活动板房，在德阳的志愿者组织也在这里。结识汤云柯，上海东方爱心基金会秘书长，他是江先生清华时的同学。东方爱心基金会目前已有上海、北京、成都、浙江、广西、西北工作站，主要捐助对象是学校。

本打算先到地震受灾最重的北川去，这时收到德阳的一个朋友发来的一条短信：北川的堰塞湖很危险，群众已被疏散到别处，只能出不能进入。后来拿到东方爱心基金会统计的绵竹地区受灾的学校的报表，赶紧给留有电话的学校领导打去电话。了解到比较详细的情况后，我们便出发去给遇难教师家属送慰问金。

 

张猛是广济中学遇难教师王丽平的丈夫，我们在绵竹市孝泉镇黄许收费站附近见到他，给我们一个很朴实的印象。他表面上比较平静，眼睛里、身体语言里满是悲伤。他重复地说着：你们真是好心人，谢谢你们。我们同他握手，请他保重。他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们走远。

汉旺镇是受灾最重的地方之一。一路上都见到垮塌的房屋。群众就在附件几十米甚至不到十米的地点搭起帐篷，多数是他们自己用塑料布搭的，很简陋。不少家庭正做着饭。他们总是很热心仔细地给我们指路。傍晚到达汉旺学校，何仁贵校长眼里始终含着泪。校内有19名教师遇难，不少家属已等在那里，周围的人更多，他们把目光默默地投向我们。四下的废墟和仍立在那里没有完全倒塌的教学楼见证着这里空前的悲哀。让家属们写下死去的亲人的名字是多么困难。老师们没有选择自己逃生，有的是为了救学生返回教室而牺牲的。四川省人民政府根据17日下午国务院抗震救灾总指挥部会议精神，决定向因灾死亡人员家属发放每死亡一人5000元的抚慰金。家属们认为他们应该被当成因工牺牲的工作人员来对待。我没有说希望家属们象死去的亲人那样勇敢，我请他们多保重，好好照顾孩子——很多牺牲的年轻教师的孩子都还很小。

 

随后我们去汉旺镇死亡人数比较多的地点。了解到一些路段有解放军站岗，不允许进入，我们请何仁贵校长为我们带路。这里临近山，也就是处在龙门山地震带最危险的地方，有学校、幼儿园、工厂和大片的住宅，人口密集，没有垮塌的房屋都成了危房。所有的人都撤离了，路上除了见着几个士兵和行驶的军车，就是完全连成一片的废墟，四处静悄悄。因为死亡者多，而且废墟里还可能埋着尸体，我们都必须带着口罩。而这些废墟，都已十分破碎，几乎成了碎石灰，被埋在下面，即使活着，也很快会窒息而死去，何况余震不断！何校长介绍说，5月12日2点28分地震后当天下午他赶来参与救援，挖出来的多是窒息而亡的惨状，一排一排地摆满了，不要说是亲眼所见，就是这样想一想，也会被深深震撼！

 

到达富新二小已经是晚上了。临近学校的一段公路的两旁摆满了花圈，白色的横幅上写着：

沉痛悼念冤死的孩子们

孩子不是直接死于天灾而是死于危楼

会还冤死的孩子一个公道

校门口的墙上贴着两张公告，一张的内容是：
    为了方便群众反映情况，绵竹市防震抗灾指挥部成立了群众工作组、专家鉴定组。群众组工作地点在学校校园内；专家鉴定组工作地点在现场。群众若有情况可即时向工作组反映。

群众工作组 专家工作组

2008年5月24日

另一张的内容是：

为了客观公正地调查5.12特大地震中绵竹市富新二小校舍垮塌原因，查明死难学生家长反映的情况，经德阳市人民政府、绵竹市人民政府研究决定，成立“绵竹市富新二小联合调查组”，开展客观、科学、全面的调查工作。

联合调查组下设：群众工作组 专家工作组 民政救援组 公共安全组 纪检检察组

特此公告

绵竹市抗震救灾指挥部

二00八年五月二十五日

 

地震中，附近一片唯有富新二小的这栋教学楼垮塌，周围的居民房不少仍可以居住。地上被摔断的预制水泥板，有的完全没有钢筋，有的只有几根细细的铁丝。学校垮塌后，附近的居民赶来徒手进行救援，只救出少数学生。家长们不接受孩子们是直接死于地震的，他们认为孩子们是豆腐渣工程的受害者。学校、医院等人口密集的地方，建筑应该更加坚固而不是相反。

 

夜里十点多我们回到德阳体育馆。遇见一位东方汽轮机有限公司的工程师，他说，最不忍心的就是，听见垮塌的房屋下有人喊你的名字喊救救我，喊着爸爸妈妈救救我，你就在旁边，爸爸妈妈就在旁边，但就是救不了，甚至也回答不了：哭显然不行，被埋着的人会觉得没有希望；你告诉她再等等也不行，因为她已经等得太久！没有大型的起重机械就没法救援，只能听着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弱！他觉得自己已够幸运，跑得最快的人不一定幸运，有被砸死了，跑得慢的也不行，被埋掉了，他偶然地抓住了一线的生机，虽然受了点伤，完全不值一提。他们所在的资料馆是几个月前才交付使用的新楼，虽然按8级地震设防，由于楼上放满了图纸资料，非常重，也经受不起强烈的弯曲与震动，被严重损坏。他说，能够活着，再不把权力、金钱等身外之物看得重。感谢政府和外界的帮助，但不能只依赖别人的帮助，不能沉浸于悲哀中，要自救，要多做些事情。

看见的，听见的，刻在心里。这一夜无眠。

 

27日一早我们即赶往绵竹市青道镇卫生院，广济镇学校教师叶英就在这里就医。我们见到她时，才发现这个卫生院的条件也很简陋。她告诉我们，她是被埋在废墟里2小时后才被救出的，比起别人来她受的伤不重。我们因为要急着赶往别处，没有与她多聊，走的时候问她能否给她拍张照片？她说自己的样子太丑了，因为头上有伤头发也理了，腿上的伤也没有好完全，先不大愿意，但很快同意了——她希望能帮助我们募捐到更多的钱以帮助更多的人。

 

绵竹市九龙镇离龙门山不远，看过去山灰蒙蒙的，四周的田野上相对零星的住房几乎完全垮塌了，如果下雨，他们该怎么办呢？有那么多地方需要搭建帐篷。九龙镇学校李红琼主任介绍说，绵竹是德阳受灾最重的地方之一，而九龙镇又是绵竹受灾最重的地方之一，学校一共有14名教师遇难。我们见到一个个遇难教师家属，他们有的是死者的父亲或母亲，有的是死者的妻子或丈夫，有的是死者的兄弟姐妹，他们没有抱怨，没有指责，只是说着简短的感谢的话，我握着他们的手，依然不知道说什么，请他们多保重，请他们好好抚养孩子。

之后，我们赶去广济镇。刚好上海东方爱心基金会在这里举行为绵竹广济中学、什邡民主中心小学、什邡市方亭二小捐助3所临时学校的大会。我们顺便去拍了一些照片。

 

会后，我们见到田文勇先生，他是广济小学刘洪平老师的丈夫。刘老师在地震中受了重伤，伤病正在好转，我们祝愿她早日康复。

 

绵竹市遵道镇是本次汶川地震受灾较为严重的乡镇之一，我们去了解欢欢幼儿园的受灾情况。这里搭建了很多帐篷，我们一时没有找到幼儿园里的教师。在这里，我们见到一个很特殊的事情：有一家新修的房屋几乎完好无损，只是墙上出现了一些裂缝，而它四周的房屋几乎完全垮塌了。照片中垮塌的房屋离它只有大约20来米远。

 

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我们终于得到了幼儿园李娟院长的电话。她同意我们去见她。地震当天，她因为不在幼儿园而躲过这次灾难。她介绍说，幼儿园包括她一共六名老师，除汪琴老师重伤外，其余四名老师瞿明容、徐敏、何代英、陈世燕均已遇难。当天到园的幼儿是82人，其中49名死，1名失踪。幼儿园离上面提到的那间新房大约一百米，如果孩子们在这样结实的房子里就不会有这样惨重的悲剧发生了。

28日，我与汪琴老师通了电话，她目前在广东省人民医院，右腿感染了，正在观察。我问她可能伤残吗？她说不知道。她的语气显得那么沉着。她介绍说，当时她们三位老师被埋在一起，她们喊孩子们的名字，开始还能清楚地听见回答，后来就渐渐听不见了。她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挺住是多么的艰难，需要多大的勇气！被埋12个小时后她们三人被救出，一名因为内出血死去，另一名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也去世了。她仿佛讲着别人的故事，一直很平静、从容。太了不起了！

 

 

期待复课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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