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访谈活动结束后与马红教授合影
国际著名植物发育学家马红访谈录(Interview with MA Hong-the international distinguished Botanist)
Baoyu 据录音整理
这篇访谈录五月中旬就整理出来了,由于一些客观原因,不便于公开。现在拿出与大家分享,大家可以从另一个侧面认识国际著名植物发育学家马红(08年6月起任Fudan生科院院长)的成长经历,嘉言懿行。
文章较长,若只了解概要,只看蓝色字体就是了。
访谈地点:SMMU长海科技楼报告厅
访谈时间:2009.4.28 19:00-20:30
策划:林宁,魏玉保,申未然
主持:张宗静(简称静),韩涛(简称涛)
马红院长(简称马)
静:欢迎大家来参加今天的“学术人生,走进大师”系列访谈节目。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花草正在蓬勃的生长。人生也像植物一样,在不断地发育,成长。今天我们非常有幸请到了一位国际著名的生物发育学家来到现场给大家讲一讲成长的故事。
涛:他就是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院长,世界著名的植物学家马红教授。(掌声)
静:通过和马红院长接触,我们了解到马红院长是一个非常平易近人的人,而且对我们青年人的发展也非常关心。现在作为博士生导师的马院长,已经是桃李满天下了。
涛:可能大家对马院长还不是很了解,下面我们简要介绍一下马院长。马院长1978-1979年就学中国科技大学生物系;
1980年被中科大送到美国费城Temple大学留学,1983年获学士学位;
1983年进入麻省理工学院生物系攻读博士,导师:David Botstein,1988年获博士学位;
1988-1990年在加州理工学院生物系做博士后,导师:Elliot Meyerowitz;1990-1998年在冷泉港实验室担任PI;
1998-2002年在宾州州立大学担任副教授;
2002-2008年在宾州州立大学担任教授;
2008年至今,任复旦生命科学学院院长。
静:而且马院长同时获得了非常多的荣誉:2004-2005年获得美国Guggenheim Memorial Fellowship(全美每年各学科总共有一百多人);
2005年 获得美国 NIH Senior Fellowship;
2005年 获得宾州州立大学Faculty Scholar Medal;
2007年 获得宾州州立大学Distinguished Professor of Biology荣誉称号(生物系仅一名)。
涛:马院长还是活跃于科学界,具有卓越成就的年轻 科学家之一,科研成果十分丰硕。他第一个在植物中发现了G蛋白编码基因,同时也是花同源异形框基因的发现者。近年来,他着重于植物的生殖发育机制,包括减数分裂和花粉发育。
静:马院长已发表科研论文148篇,有多篇发表在Cell、Nature等非常权威的科学期刊中。其中影响因子超过9分的有45篇,超过5分的有83篇,超过3分的有110篇之多,不完全统计,总引用次数已超过5500次。除了在学术上有深厚造诣,马院长还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多次担任国际大型学术会议的分会主席。从1998年至今,就做过各种学术报告150多次。
现在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有请马院长上台。(掌声)
静、涛:马院长,请坐。
静:马院长,您好!非常高兴您来参加我们这期的节目。您是在1978年,以安徽省数学竞赛第一名被保送到中科大的,您大学时选的专业是?
马:谢谢主持人!
首先,今天十分高兴参加你们这项很有意义的活动。其次,刚才在对我介绍时,有一点没有讲清楚,我是得的是一等奖,当时一等奖共有10名。不好意思,你刚才的问题是?
静:您当时被保送到中科大是,选择的是什么专业?
马:生物。当时在中科大有生物系。生物系下不分专业,统称生物系。
静:您当时为什么选择生物专业呢?
马:在中学的时候,我对数理化都有兴趣。但是我们在中学时并没有生物学课程,因此对生命科学接触并不多。但是在报纸上,在其它一些介绍未来科学发展的文章中,稍微有一点了解——生命科学将来会有大幅度的发展。我参加了数学竞赛,对数学非常喜欢,但保送时还是选择了生物。当时觉得生物是很有前景的,应该投入到这个很有发展前景的学科当中。
静:您后来到麻省理工读的博士学位,当时您读的是植物学专业吧?
马:毕业后做的是植物,后来对发育生物学比较感兴趣。当时,人们做的主要是动物发育。在麻省理工学院第一年,还不太确定做什么课题。经过一段时间,对系里的教授有所了解后,选定了实验室。我希望能够在基因水平上研究植物发育。传统做发育生物学的模式生物是果蝇,线虫刚开始应用。用这两种模式生物, 要深入研究当时还是比较困难的,实验技术并不像现在这么发达。为了学习分子生物学技术和研究基因功能,一开始在教授建议下先研究酵母,酵母的分子遗传学。这样学了不少思路和实验技术。
到申请博士后时,就准备回到发育生物学上来,这时有两种选择,做植物还是做动物?我选了植物。另一个促使因素——在研究生期间,接触了一些国内科学工作者,也想到要回国工作;觉得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植物学还不是很发达的学科,通过自己和同行的努力,可能会把这个学科往前推动一步。
静:能够结合国家需求和学科发展,这一点是非常值得大家借鉴的。
马:实际上,不止植物学,其它一些学科也存在这种状况,比如癌症研究,研究了这么多年,也有不少重大发现。但是很多学科还需进一步的研究才会有质的飞跃。
涛:马院长,现在研究生普遍有一种思想——我选择好自己专业后,就只用学习本专业,不用涉猎其它专业的知识了。您认为这种想法正确吗?
马:可以理解这种说法的由来,同学可能觉得现在学习任务重,本专业就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顾不上学习其它专业的知识。
这种观点不够全面,在我的科技生涯中——从中科大到现在,我始终选择专业丰富的研究所或院系。我在学习分子生物学时,麻省理工的生物系面就很广,有50多个教授,涉及生物学的各个方面。哈佛、斯坦福、加州理工生物系研究领域也非常宽。选择麻省理工时,也考虑到这一点——它提供了学习不同领域的机会。后来做植物学的博士后,我选择了加州理工,在加州理工做植物的教授不多,更多的人在做神经生物和动物发育。通过听各种Seminar,我接触了其它专业的教授,获得了不少知识。冷泉港也是这样一个地方,研究面很广的研究所。
现在来到复旦生命科学学院,生科院的生物学领域包含的学科非常全。所以,我们做生物研究,最好从自己专业之外甚至从别的领域博采众长。不同的专家有不同的思路,学科交叉,更容易成功。
涛:触类旁通,更广泛的学习;不仅仅局限于深度,还要广泛。
马:很对。一般来说,去听别的专业的学术报告,对我们的科研工作会有有所启发、有所帮助。
静:现在的研究生硕士3年,博士5年,时间很有限。我们想知道,您当时是如何分配时间,兼顾各方面知识的学习?
马:咱们中国有古话,“磨刀不误砍柴工”。所以我觉得学的面广一些,我们的课题设计就会更完善一些,实验就可能有更高的效率。学到新方法,解决不少科研问题途径就多了。我在读研时,花了不到5年时间,4年半吧,第一学年不做实验,主要是上课,为后续的实验室工作打下良好的基础。像现在跟复旦老师交流,有时是免疫学方面,当时免疫学课程学到的基础知识就派上了用场;可以探讨抗体呀,也就是免疫球蛋白等等。
在做科研时,我觉得勤奋是不可少的,同时我们要用巧劲,而不是蛮劲。
静:把钢用在刀刃上。
马:对。接触各方面知识多一些,就能够判断什么方法是最好的方法,什么样的实验思路是合理的。若实验设计不合理,你又不了解情况,做起来反而走了弯路。这时越走越远,花的劲会更大,纯粹是辛劳。
静:知识面广了,能够注意到多方面的问题和细节,能更好运用到自己的科研当中。
马:我们分属不同的研究领域,不可能在方方面面都超越其它学科。许多学科都拥有最先进的设施,先进的理念。从其它学科受到启示,有了对比,我们就可以选择比较优越的方案,完善自己的课题。
涛:您当时是如何分配时间,来做科研和涉猎其它专业知识呢?
马:我当时放在科研上的时间不一定比其它研究生多很多。我喜欢早起,晚上并不熬夜。每天我都列一个计划,把每天的事安排一下,有条不紊地把该做的事情做了。若有空余时间,就考虑一下第二天要做的事情。出现意想不到的事,花的时间比预料的多,一部分计划的任务就放到第二天做。一般我都有两手准备。有时需要生物材料、试剂到齐才能开始试验,如果这些材料制备不到位,实验就要停下来。在这个时候,做一些后备工作,充分利用这段时间,这样就提高了效率。
一般我不会过度疲劳,我在饮食或各方面要废寝忘食的情况不多。身体保持健康还是很重要的,如果休息不够,效率会下降。表面上看来花的时间多了,实际上并未达到预期效果。
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马:所以适当的时候,我也会参加一下课外活动。当时我们实验室附近有播放电影的大教室,到周末我常会去看电影放松一下。还挺便宜,1美元看一部,外面的影院要3—5美元。把适当的娱乐活动穿插到实验安排中。调剂一下,把眼前的工作放一放;回去在想一想,从另一个角度可能会有新的火花吧。进大学工作之后,有了自己的家,庭院中有一块自己的菜地,工作之余就到菜地干个把小时,也是有十分有益身心健康的。实验遇到困难时,可以把它放一放,做些其它事情,看看文献,思考下进一步的安排。有时会找到新的解决办法,这样效果就会好一些。这些技巧很有用。
读研时我在第三、第四年花了很多时间做学生工作。当时在麻省理工的中国学生当中,有一个学生学者联谊会,常年会组织一些活动,如春节、国庆节、联谊活动等。对我的领导能力、组织能力的培养有很大帮助。现在做院长需要与很多人交往,这些能力就有了用武之地。
静:要学会和别人沟通,从而获得更多的信息和机会。
马:对的。我们做科研的同时,也需要和别人交流,不同层次的交流。同行交流必不可少,也需要同其它领域的人交流。做科研的人要认识到一点,不断向别人介绍我们工作的重要性。学科专业化后,很多人并不了解我们的工作和这些工作的意义。
静:需要别人了解、认可我们的工作。
马:如在植物方面,国内外大多数人对转基因植物不是很了解。认为它含有一些对人或环境的危害。实际上,从现有数据来看,转基因植物是没有什么危害的。在美国,转基因大豆、玉米有广泛的种植,占年产量的比重也很高。用它们加工的食品有很多,好多人食用这些转基因食品10年以上了,没有发现健康问题。
我们做研究时,要有严谨的态度,不是乱做——如把有毒蛋白的基因转入植物中。经过科学的研究实证之后,就可以保证这种安全。
实际上,广大老百姓还不太了解这些情形,那么我们就要做好宣传,用事实说明问题。
静:从麻省理工攻读学位开始,到您在宾州州立大学做终身教授,20年来您一直在做科研。是什么促使您一路走下来?
马:科研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谋生的方法。从年轻时开始,我认为科学是一种兴趣,是一种追求。无论是自己做实验,或者看文献,我都有极大的好奇心,想知道别人在做些什么,希望知道最新的发现是什么。通过新发现,了解到科学领域又有了什么新进展,对大自然又有哪些更深的认识和理解。
我在做研究生时,喜欢跟我的老师同学经常讨论问题。做实验过程,中间会有停顿时间——化学反应间隙、水浴等等。这时碰到另外一个研究生就会谈各自的课题,会联想到可能的借鉴。现在我经常鼓励学生想的远一些,不要局限于自己的实验,考虑下一步,再下一步,我们会有哪些新的发现,将遇到哪些问题。
多年的教学工作使我认识到:培养下一代人,教会他们做科研,周密地考虑问题,也是非常有意义的。看到青年人听到某个科学问题,脸上表现出理解的表情,这是令人非常高兴的一件事情。
静:培养研究思路是非常重要的。请问马院长,在国外做科研和国内有什么不一样?
马:在一些方面,有程度上的差异。在国外的大学里基础研究是比较多的,国家基金、政府的各种项目等;都有一个长远目标,但不会急切的要求3、2年马上做出些有应用价值的成果。
在中国,这一类项目极多——应用性的项目偏多些,更注重实际问题。这和中国还是发展中国家有一定关系,迫切需要把资源用于解决应用问题。
另外,在美国比较好的科研单位,研究生是一股很重要的力量,但博士后也是非常重要的科研团队,占很大比例;国内博士后比较少,研究生是国内科研的主力军。
涛:您认为研究生,特别是刚进入实验室的研究生,如何切实提高自己的科研能力?
马:这个问题,我们刚才的讨论已有所涉及。除了要花相当多的时间,60%、70%时间,用于课题的试验和分析,剩余时间要了解相关学科,和学科的前沿。
学术报告有较好的专家来介绍自己的工作,是一个很好学习机会。这时报告人会谈到研究过程中的一些失误,或走的一些弯路,或补充课题的背景、思路等发表的论文中所没有的内容。毕竟限于科学期刊篇幅,论文主要用于描述结果和意义。那么我们在听报告时,学到了这些论文中没有的东西,对我们的工作也会有所启发。
多与我们接触到的人互相交流、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我觉得,中国科研相当好了,在一些单位,包括二军大这样的研究机构,有很多的研究队伍,课题组间多多交流就会使自己的水平有所提高。学生在看文章、思考科研项目时,也应多问一问,这个工作能解决了什么科学问题。
做完科研项目之后,要能够对生命现象有有一个新的认识。一定要对自己的研究工作做好总结和衡量,这样对我们的工作就会有确切的认识。
涛:马教授,刚才谈到科研上的弯路,当您遇到挫折和弯路时,您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克服困难呢?
马:这个是很重要的。我们首先要做好思想准备——不管实验准备多么充分,总会有失败的。科研活动本身是特殊的,有它的特点:尽管计划很周到,储备知识啊,各种情况也都做了预料,试验中还是会出现很多意料之外的问题。有些情况并不算失败,是结果跟预测不一样。这表明了有些想法是不成熟的。
另外一种是实验技术上的失败,限于技术自身的局限性。我们可以多角度考虑问题,如果是技术原因,那么要从各方面摸索,改善一些条件或换一种方法。目标可以从不同途径达到,一种不通换另一种。
有时我们希望完成较难的实验,做了一段时间,发现非常困难。这时可以放一放,变换其它容易的来做;给自己打打气,缓缓劲。一个人的课题不可能100%都是较难的实验。这时停一停,去做些后续的准备工作。休息调整后再回过头来攻关,调动一切力量冲击一次。
静:科研是一个不断摸索,不断前进的过程。很多学生想成为导师眼中的好学生,您从学生一步步走来,现在是博士生导师,您认为什么样的学生是您眼中的好学生呢?
马:当然,不同的导师有不同的标准。勤奋是必须的,我认为知识要不断积累,不满于现状。有相关的知识背景很好,但还不够,要不断增加新知识。
遇到科研问题,能在导师指导下领会它。经过导师和师兄、师姐的帮助后,自己仍有独立思考能力,能够判断别人提的意见是否合理。经过充分思考之后,有时会发现自己想法与别人的有偏差。这时要敢于把自己意见提出来,不要在意别人是批评还是赞成,第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在导师安排下工作时,自己挤出时间来探索自己的想法,用好现有条件;或与别人讨论,看自己的想法是否有道理。导师对成功的实验是不会批评的,批评的是不成熟的想法。那么就要把这些想法完善,做进一步的验证。这样就可以得到老师的认可。
学生不能盲从,一定要有自己的思考。 与别人观点差别大时,需要我们有涵养、有耐心,慢慢解决问题。
静:学习是一个不断积累的过程。
马:要在别人帮助下,逐步培养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独立工作能力。这样就会不断进步。
涛:马院长,我们从国内到国外、从教授到院长、从您的学生时代谈到现在,可以展望一下您的未来吗?
马:首先,现在是中国生命科学发展的大好时机。中国经济总量排在世界前列,也越来越强;中国政府对科技的支持越来越多,有很多青年人立志投身于科学研究。在这个背景下来上海、来复旦工作,我感到非常荣耀。
复旦是国际知名的高等学府,我07年是考虑到复旦来担任将要成立的植物研究所所长。之后在复旦师生的热情鼓励下我申请并应聘担任了生命科学学院院长。能够担任院长,能够在复旦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推动复旦生命科学乃至上海生命科学的发展,是很有意义的。
到复旦后,与学校领导、老师、学生的交流很有益处。我对复旦生科院的将来充满信心。复旦的生命科学有很好的基础,有多项研究是国际一流的,我希望生命科学包括植物学能有更大、更快的发展。生科院的教授、青年学者都充满了干劲。
中国还是一个农业大国,植物学研究非常重要。在复旦,我们要把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结合起来,探索植物发育和植物生理的奥妙,为农业发展提供基础、献计献策。现在生命科学学院有数项中国的转基因专项的研究项目,我们要做出应有的贡献和成就。
静:祝愿马院长和复旦大学取得更大的成就,也希望二军大和复旦生科院有更多的交流与合作。
静、涛:马院长,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做客二军大,为广大研究生、博士生答忧解难,指点科研和人生的方向。让我们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马院长,谢谢您!(掌声)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8 10:58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