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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启祥文: 天涯梅破知春近--重游海南纪实

已有 8457 次阅读 2009-7-10 10:40 |个人分类:学术问题研究(09)|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吕启祥, 海南纪实

吕启祥文: 天涯梅破知春近--重游海南纪实

 

    黄安年授权发布吕启祥文   黄安年的博客/2009710日发布

 

    (按:笔者授权发布中国艺术研究院吕启祥的长篇原创散文《天涯梅破知春近--重游海南纪实》,原载香港《华夏纪实》20095月,第43-52页)

 

     1954,我服从广东省教育厅的统一分配来到广东海南中学任教,三年之后的1957年参加高考离开海南,到了北京,至今(2009)已五十二个年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尤其是改革开放的三十年来,海南在我的记忆中始终珍藏,重返海南的心愿从未放弃。说来也怪,我周围的师友,无论少长,去过海南开会、讲学、旅游的比比皆是,唯独我这个“老海南”却始终没有重返海南的机遇。居京半个世纪,南下也有多次,去过广州、去过福建、去过香港、还去过新加坡、吉隆坡,1998年甚至还去了宝岛台湾;唯独未曾跨越琼州海峡踏上我的海南故土。

     海南海南,你我果真如此缘悭吗?不是的,机缘可以由人创造。须知54年夏天我还是个未满十八岁的青年,如今已是七十开外的老人了。时光不容再延宕,我决意在今年清明前成行,以偿宿愿。

     老同学也是海南老教师的陈士其生前多次诚邀我回去,如今陈士其已经作古,此来仍是应士其邀约,更是偿我宿愿。在海口机场接我为我安排种种的,正是士其的夫人范老师。

 

 海口与海南   旧貌变新颜

 

今年326,我乘从北京直达海口的飞机,只消三个半小时的航程。

 

    海口变大变新自在意料之中,我特别留意的是那条“海府路”。顾名思义,这是原先海口市通往府城的路。海口市区原本很小,所谓“府城”是琼山县的府城,海南中学座落府城。早先要进城,要从学校到市里去开个会,必须走这条路。记忆中这是一条间有石子的土路,为走这段不算短的路我还学过骑车,自行车的轮子在并不平整的坡路上常被石子硌得转了向。路的两旁很荒凉,基本上没有店铺,沿路大树下是有名的“雷区”,遇上雷雨天气得倍加小心防雷。“五公祠”是一处简陋颓败的庙宇,是必经的处所。府城有一条贯通的街,有一个不小的电影院,还有一个虽不大却味美的饭馆,我们到来后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里吃的,我至今记得那“冬瓜盅”,好吃极了,包藏着干贝一类海货,又香又鲜……

     这一切自然已是记忆中的陈迹,如今的海府路又宽又长,是现代化标准的双向各四车道的柏油马路,高大挺拔的椰树排列将机动车道和行人道相隔,路旁有原海南行政区党委、区政府等建筑,这些建筑在先而修路在后,截弯取直的结果造成民间戏称的“歪门斜道”,目前这些颇新的建筑已经改做它用,在搬迁后的新址上盖起了更新更漂亮的海南省委和省政府大楼。除了海府路,其余的马路更加宽阔平直, 椰树成行、绿荫夹道,都是新开的,包括海甸岛等岛屿都有大片新开发的地区,滨海的高档住宅区和星级以上宾馆更显豪华新颖,滨江大道一旁大批简陋的房屋在拆建中,全城显出一派欣欣向荣景象,这一切与我的记忆毫无关联,就像认识一个从未到过的城市一样。

    被称为海南第一楼的五公祠,是为纪念唐、宋朝时期贬谪到海南的五位著名历史人物:唐朝名相李德裕、宋朝名相李纲、李光、赵鼎、名臣胡诠而建的,作为海口市象征性的重要历史文化古迹经过了修缮、保护、扩建,已成为颇具规模,相当完备的一个旅游景点了。我去时接近傍晚,游人不多,碰见一个旅游学校的实习生,十分热情,讲得生动有趣而不离谱,殊属难得,普通话也相当标准。海南旅游业正需要这些年轻人。景区的核心部分为祠、碑、像、匾,陈列和说明相当充分,也明白晓畅。五公祠东侧为北宋大文学家苏公东坡,单祀一祠。这些从中原流放到蛮荒之地的朝庭官员历尽坎坷,磨练了生命意志,也播撒了文化种子,海南人民至今记得他们,纪念他们。景区内新增既现代化又富民族特色的五公祠陈列馆,占地面积很大,还有一个放映厅,馆额为启功先生所题,看去倍感亲切。另一处位于西郊的重要历史遗迹海瑞墓也是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为我前所未见,此次参谒,正值雨后,空气新鲜,几无人迹,树木苍翠欲滴。这两处景区环境整洁,管理有序,给我良好印象,但愿旅游旺季也能保持这样水准。

 

    现在的海口市已经具备了一个省会城市的规模,老城已经处在新街市的包围中,狭小逼仄,记忆中有150多年历史的著名老街“得胜沙”仍可辨认,正在规划保护性改建中。海口新城的开发给人印象深刻的有两点,一是滨海地区连片成群的高楼大厦和超级度假别墅,此起彼伏,展现了我国后发经济特区的新思路、新特点;一是桥岛相连荒滩地区的合理利用,像海南大学所处的海甸岛,90年代初还是无人问津的不毛之地,2003年长达2683米的跨海世纪大桥的建成使得拥有14平方公里的海甸岛急剧成百倍上扬。

     为了克服交通瓶颈难题,海南当局突出交通先行思路,海陆空齐头并进,立体交叉运行,使得海南宝岛和祖国大陆畅通无阻。我亲眼看到了在国内航空站位居前列的美兰国际机场、由北京直达海口和三亚的铁路运输,更有正在全线紧张施工的海口至三亚的高速铁路,明年9月通车后由海口抵达三亚只需80分钟时间。目前每隔20分钟的豪华型旅游车由海口抵达三亚四个小时车程在高速公路已经安全行驶多年,环岛快速公路也早已开通。尤其令人振奋的是多年梦想的琼州海峡跨海大桥将在2012年开工建设、2020年建成通车,这是连接广东省徐闻县灯楼角和海南省澄迈县道伦角的公路、铁路两用桥,大桥跨海部分长度将达26.3公里,在世界上仅次于新建成的杭州湾大桥,大桥建成后将使祖国大陆和宝岛海南真正联成一体。而施工难度极大的海底隧道正进行可行性论证。一旦跨海大桥开通,海南和大陆的交通联系必将更为紧密便捷,我国亚热带地区拥有广阔海疆的南海诸岛也将拉近和祖国内陆的距离,海南的经济、文化也更具活力和影响力。热带农副产品和各种物资交流使得海南经济优势得以锦上添花,而大陆的人才、科技优势更将形成多赢的局面。我们同机的乘客中就有家住北京在海口上班的公司族,还有许多候鸟式居民遍布全岛,夏季大陆居住,冬季春节迁居海南,像这样的人口流动今后肯定会有增无已。

    海口再也不是五十年前我所居处的僻静、简朴、相对封闭、单一的小城,而是一个开放的、包容的、多元的欣欣向荣发展中的新型城市,单以我们亲身体味的饮食为例,既有特色的文昌鸡和鲜活海味,也有东北家常菜、西北特色面食、湘川风味餐、西方餐点,几乎应有尽有。我们看到了一个保持海南特色文化的多元化的海南,看到了海府联成一片和海甸岛、新埠岛(8.7平方公里)等岛屿相连的新海口。朋友驾车两个多小时带我观光新海口,这里路网通达、街道宽阔、椰树成行,这里的商业区和居住小区已经相对成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座拥有160万人(户籍人口近130万人)的省会城市, 堪与时下的国内外都市一比高下。我也看到了一个旧城正在拆建和改建新旧交替的海口,眼前到处在施工,一派方兴未艾的景象,在这里几乎感受不到国际金融危机冲击的气氛。不出数年,一个更加繁荣、更加生机勃勃的新海口将让人们刮目相看。

 

海南中学  我的第二母校

 

    对我来说,并非一般旅游观光,此来海南所要寻觅最重要的故地莫过于我工作过的地方海南中学了。到达海南的第二天上午,在范老师的带引下,我们自住地乘16路公交车到达终点就是海南中学。五十年的风雨沧桑,陈迹难觅,这个我是有精神准备的。听说校门还在,所以我的第一目标是校门,原校门是一座牌坊式建筑,门额上“广东海南中学”,是毛体,猜想是从毛泽东书法中集字而来,当年我们佩带的校徽也是同样体式。现今出现在面前的校门我感觉仍在原地,只是体量较原先高大,飞檐装饰也较前堂皇,而最重要的区别是校名“广东”二字已取消,因海南1988年建省,不再隶属广东, 校名也重新请人题写,字体全换。不管有怎样的更改,找到了海南中学的校门,值得欣慰,当下拍照,留个纪念。进入校园,我最惦记的两座老建筑是“凤棲堂”和“雨亭楼”。后者在学校的中轴上,是座两层楼建筑,楼梯和楼板都是木结构,记得当年我上这个楼时脚下木板都咯吱咯吱作响,已经很旧了,如今果然踪迹全无,拆除净尽,与后边原本叫“工字楼”的钢筋水泥建筑联成一体,重新规划,成为一组教学楼。那个工字楼曾经是我们教研室的所在地,现在已面目全新,看不出往昔形迹了。至于进大门右侧的“凤棲堂”,谢天谢地,依然保留,这是一个单体出廊厅堂式建筑,当年是教工活动场所,亦可集会。此堂建筑风格古朴、清雅,遗憾的是我看到时正值重新装修,粉饰一新,边沿色彩鲜亮,近乎庙宇,失却了朴拙古雅的韵致。既是一处老建筑,何不“整旧如旧”呢。

        我们在整个校区转了一大圈,试图寻找我当年的住处即五个女教师所居的“五贤祠”,那是一排平房,室内是土质地面,面积较大,门外不远处有一口井,一棵大树。如今井和树都已不见,旧居原址更无从寻觅了。学生宿舍当年也是我每晚熄灯后必去巡看关照之地,记得是操场边的一长溜平房,今也荡然。说到操场,应是海南中学引以为傲的场所,不止是因为它大,而一则因为它有一个吴文虎助建的游泳池,虽已废弛不用,但那坚固的围墙、泳池的规模,不同凡响,当为侨资助学的见证;再是因为有一个风雨操场即室内运动场,一所中学有此设施堪称完善,可惜在我刚到海南的第一年遇上十二级台风,把风雨操场的屋顶整个掀跑了,是否修复我已记不清楚。偌大的操场此次重访竟完全消失了,原因是海南中学的校区已被分割,相当一部分划归海南师院即今海南师大。我们走进与海南中学紧邻的海南师大校门,一条直道想必就在原海南中学的操场上,道旁尚存原吴文虎游泳池前的一段墙垣以资纪念,其余全部拆除。海南师大校园内楼房林立,大操场想必早已成为建筑用地。至于原先海中校门外大片空地和图书馆以及教师家属宿舍等大片平房,升级换代自在情理之中。

  到海南中学那天是327星期五,学生正在上课,教室内外很安静。我们只能悄悄地各处走走,在主楼门廊显眼的一面墙上张着榜,挂有上年考取北大清华学生的大幅照片,心中不禁生出无名感慨,“升学率、上名校”难道永远是办中学和中学生的光荣和梦想?风气如此,海南中学也难以例外。

  

拜访老校长林泉

  

    半个世纪在历史长河之中只是一朵浪花、一个瞬间;然而对于个体生命而言却非同小可,有的人一辈子也活不到五十年,任何青壮年加上五十岁也都垂垂老矣。时隔五十二年,重又来到海南,我还能见到谁呢,我还认得谁呢?或者说,谁还能认得我呢?

  回想上世纪的五十年代之初,有一种开国气象,一切都生气勃勃欣欣向荣,年青人思想单纯、奋发。第一个五年计划正在实施,急需人材,尤重理工,我们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被速成培养为中学数理化教师的,其实我们自己不过是个中学生而已。在广东省范围内,当时海南是最偏远和落后的,而海南中学,则是海南岛最好的完全中学,它的生源是海南各地最优秀的学生,它的师资堪称一流。我在这个学校里,亲眼看到各个学科都有业务精湛、经验丰富、教法娴熟以至臻于化境的骨干教师,稚嫩如我不敢丝毫懈怠,竭尽全力去完成教书育人之责。记得我每周约有18节课,做一个班的班主任,改作业批试卷常至通宵达旦,不以为苦。难得的是学校有尊师重教的好传统,教师之间有友爱互助的好风气。许多老师虽则名义上是同事,而于我实为长者、甚至长辈,我尽量找机会听他们的课,视为楷模。如今五十年过去,这些长我许多的老师多已故去,如同为化学教研室的罗玉绶老师、毛汉贤老师、吴学仁老师都已不在;物理名师许禄丰;数学名师邓文谦、潘云、曾季兰;语文名师陈宏;生物名师梁世燕;还有好几位教学出色且与我比邻而居的女老师,郭学勤(语文)、马寿璋(几何),程淡文(地理)……可以说举不胜举,挂一漏万,这些可亲可敬的老师都先后离世或离开了。想起他(她)们,我既感温馨,又不免伤感。

  海南中学,不仅是开启我教学生涯的福地,还是我思想政治成长的摇蓝,1955年我在这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特别怀念校长也是学校党的负责人林泉,他是从琼崖纵队艰苦战斗过来、解放初就转入文教战线的年青的老干部,在我心目中,他沉稳、亲切,爱护知识份子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年青教师。我多么想见到林校长呵,一无地址,二无电话,无从联系呀。

  事有凑巧,踏上海南,我试着给1954年同时被分配到海南中学的老同学、也是老同事、老伙伴现在广州的邝守真通电话,本意是告知她我已到海南,岂知她已定清明和老家在文昌的老伴由广州同回海南扫墓,与我在海口正好有一天时间的重叠。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俩并未事先约定,却能故地重逢。凭借她的搭桥安排,我得以见到林校长和几位当年同事如今已年过八旬的老人。

  我们来到林泉校长的家中,他已88岁高龄,眉发皆白,身板健朗,腰杆挺直,行动自如。除了比过去胖了一大圈而外,面容并无变化。我敢说,假如在路上遇见,我肯定能认出他来。当年,林校长瘦高白净,文雅沉着,用时下的话说,挺“帅”的,那时才三十多岁,在我们这样二十上下的年青人眼里,自然是可敬可信赖的成熟的领导人。记得在我入党前夕他趁公务之隙还到广州“家访”过一次,给我母亲深刻印象。五十二年后,能够再次造访他,真是我们的福份,他热情地招呼我们坐,喝咖啡,屋子不大,朴实无华,壁上挂满了他的书法作品,都是巨幅力作,“龙”、“龟”、“海涛”、“宝岛”、“腾飞”,望之令人振奋,仿佛看到老人宽广高远的胸襟。桌上放着两组塑像,一组是林校长的已故母亲和老伴,另一组是林氏三兄弟:林克琰、林泉、林琼,都是海南的老革命,如今唯有林校长健在。

虽则林校长在我记忆中形象清晰,其实我对他知之甚少。此来不仅得知他早年艰苦奋斗、从基层开始的革命经历,而且知道他调离海南中学后历任海南师专和海南师院的领导工作,尔后调任海口市副市长,在市长病重期间主持常务,其间海南大学创建需地千余亩,在海甸岛除原水产学校併入外,有八百亩荒地以每亩千元的低价批给了海大,这为海大的发展准备了良好的校园基础。林校长始终认为支持教育事业发展是政府部门应尽的职责,他力排众议作出决策,今天看来实属高瞻远瞩之举。目前海南大学是海南省第一所重点综合性大学,此行友人开车带我一览校区环境,果然规模宏大,建筑群落规划得当,各具特色,前景广阔。在参观校园时,我还不知选择在如今海口黄金地段的校区原来与林校长的远见卓识和鼎立支持有关。林校长于1991年在副市长任上离休,至今已将近20年。离休后他关心下一代和老龄事业,继续发挥余热,自身酷爱书法,大有所成,任海口书协主席及海南省书协副主席。其实名份无关紧要,只要看他墙上所挂的作品就可见其热忱和造诣了。尔今,人们都叫他林市长,在我心目中,他是永远的林校长。在他不大的客厅窗外,我隔窗看到密密层层的兰草,想来他爱兰,兰有君子之风,不炫目不张扬,有节操有幽香,比喻林校长是恰当的。

 

昔日学子, 今日精英

 

  除去老师长辈,故人之中还有学生----确切地说是同学,说实在的,当年这些学生,从年岁、学识、阅历都同我差不多,我向来不把他们视为学生后辈,而看作同学朋友。我在海南中学总共三年,教过初三的化学和代数,最后一年教过高一的化学,做过初三(9)班的班主任,好像还当过少先队的大队辅导员即共青团少年委员。学生中,小的小我三、五岁,许多学生与我同龄,少数大的年长于我。记得1954年秋季伊始,选人民代表,我因未满18周岁无资格参加选民登记,有的学生倒有选举权了。这不奇怪,当年海中学生大多来自农村,学习刻苦,成绩优秀而家境贫困,年龄偏大。其时校风很好,尊师重教,学生并未因我这小老师学识浅薄、毫无经验而为难我,倒是尊重有加、用功不怠。对于学生,我常怀感激之心,正因此,我也把海南中学看成我成长的一个阶段,看成我的母校。

  五十年来,学生们和我一样,经历了风风雨雨,毕业、升学、就业、政治运动、工作调动、生活变动。其中相当一部分曾在大陆就学工作卓有成织者在1988年海南建省之际回到了故乡,报效桑梓。而且,不论在何地从事何种工作,均已退休。五十年间,其中个别人,也曾偶有联系,但总体说来,我和他们之间,早已音信隔绝。同学中,王业隆是保有联系的一位,他是海南万宁人,多年来定居香港,是位资深的报告文学作家,虽常返乡短暂停留,也成客人了,他曾多次力促我重返海南看看并试图搭桥牵线。

  另一位同学周经业,大约十多年前,大学毕业后在安徽中铁四局工作并退休,曾弛信北师大,言明要“寻找吕启祥”,此时我已调离北师大,居然被他找着而有了联系, 周经业不时鼓动我回海南瞧瞧,并告诉我他的同乡、同学韩纫丰的电话,有了这条线索,我在抵达海口当日和韩取得联系,他告知恰好次日早间有59届高三(4)班同学的茶叙,地点在鸿运酒楼,议题是商讨海南中学59届毕业生五十周年清明节后在海南大聚会事宜,我算赶巧了,居然在这次茶会上一下子见到了当年高一(4)班(即59届高三4班)的15位同学,计有: 韩纫丰、陈东荣、冯业本、邢光廉、梁居川、黄良辅、麦永福、陈垂洲、徐振佩、林道河、谢振高、王日升、吴乾平、陈锦辉、黄鉴魁。韩纫丰从海南省委统战部任上退休,他为我一一介绍了每个人毕业后考入何校、何系,学成后分配在何地从事何种专业,各有何专长和贡献,有的在海南建省后回来供职那些部门……我哪能一一记住,只要了一纸名录。总体印象是理工科的多,文科的少,不管是当领导还是在基层,都已是各行各业资深人士,他们的年龄都已经七十上下,退休约在十年左右,不少还在发挥余热。

  又次日早间,在老学生张宗裕的邀约下,又同几位在我住处附近的鱼翅鲍满楼茶叙,这几位多是我教过两年(初三后又升入本校高一),比昨日的相处要长一些。张宗裕是我老同学陈士其的同行,工作在海口教育局研究室;冯玉成在海南外事侨务厅,广结侨缘;冯业本在省科技厅,至今仍有咨询指导业务,他也是昨日聚会的一员;陈本杰是具有资证的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在行业内卓有成效,如今仍为一知名建筑公司的总建筑师,同学们说海南的重大项目都少不了他的参与。除以上几位,还有符玉章夫妇是虽未上过我的课却也知道我,特意前来,符玉章是高三便被提前抽调参加工作,五十年来一直在海南党政外事机关供职,称得上老资格了。同学们说起一些往事细节,我竟全然不记得了。他们的模样,经过五十年时光的塑造,从青少年变成“老先生”,我自然认不得;然而他们的名字,只要一提起,我几乎能准确无误地写出来,因为当年不断地批改作业、测验、考试,记分册上学生的名字会不断重复出现,彼时年轻,烙下的记忆颇为深刻,至今犹存。翻过来说,我不过是一个科任教师,化学课一周才两节,他们至今还能记得我,有位同学说,中学时代他只记得两个老师,我是其中之一,能臻此境,就是对我极大的奖赏了。

  1956,我深受全国“向科学进军”尤其是陈毅副总理对知识份子讲话的震动和影响,深感自己知识贫乏,缺少后劲,长此以往,误人子弟。因而要求高考,感谢林泉校长的理解和支持,批准我报名。由于是在职教师,只能报师范院校,否则我多半会报北大,又因我性近文科,教无机化学初等代数尚称胜任,若高考必不敌应届学生。这样我就报了北师大中文系。于是在不影响教学的前提下,在批完所有考卷并写妥五十余个学生的操行评语、结束期末工作之余,以极其有限的时间复习,与海南中学57届的高中毕业生一同应考。我清楚地记得高考的作文题是《我的母亲》,古文有《石壕吏》翻译之类,感觉很轻松地录取在了第一志愿。其实这一年全国只招10万另4千人,是招生数很少的一年。

我感恩于海南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由于中央和偏远地区海南的“时间差”,整个地避开了“反右”这场风暴。57年反右斗争在京城已如火如荼而海南尚纹丝不动;当秋季我进入北师大时运动高潮已过。一批教授和学生已被划为右派,而一年级新生只须受教育就可以了。设想政治运动来临,身在其中,即便不挨整,也会伤及别人。如今能平安度过,真是幸运。

 

宋氏祖居·航天城·博鳌论坛

   

    此次重返海南,当然要去三亚,否则就算白来一趟。从海口到三亚我们既没有乘飞机也没有坐直达大巴,而是想一路多走走看看。多承年轻朋友的驱车导引,我们离开海口先转道前往文昌,主要是看宋庆龄祖居。文昌地灵人杰,文运昌盛,是海南人才荟粹之地。文昌县城,规模虽然不大,却名扬海南,文昌中学闻名全省,从县城到宋庆龄祖居所在的昌洒镇古路园村约摸30多公里路程,距海口市约80公里,这里果然是一块风水宝地, 坐落在一片果树环抱的山丘上,周围绿树成荫,环境幽静,据称村里仅宋氏一族。宋庆龄的高祖、曾祖、祖父3代均居于此地,其父宋耀如1861年也出生在这里。1985年修葺一新的仿建宋庆龄祖居为当地传统的农家宅院,由两间正屋、两间横屋、两间门楼和院墙组成,占地1500平方米,相继兴建起的还有庆龄陈列馆、宋庆龄植物园,祖居北边竖起了总高达3.2米的宋庆龄汉白玉雕像;后面是孙中山先生铜像。“宋家王朝”奠基人宋耀如原名韩教准,小名阿虎,1875年,到美國后改名宋耀如。宋庆龄祖居规划得当,清新整洁,我们前往参谒那天距清明尚有一周,十分清静,园林工人正在铺路修茸,上级官员正在检查安排接待事宜。

    在文昌县城通往宋氏祖居的途中,我们经过了世人瞩目的十分重要的地段,这就是我国正在兴建的文昌航天发射中心所在地的大门----龙楼,据说从这里到发射中心只10多分钟车程,发射中心将建在龙楼镇星光村的一片西瓜地里,将来的星光西瓜说不定身价百倍了。我们目睹正在搬迁、土建中的大工地,小汽车穿越工地尚无需特别通行证件,我们为亲历这一振奋人心工程而感到幸运,一旦完工就不容易进入了。说起亲身经历龙楼基地,海南朋友也很羡慕我们。

        离开龙楼,驱车的童姓朋友鼓动我们说,既然来到这里,不上文昌最高点的铜鼓岭将是个遗憾。铜鼓岭距县城40公里,绵亘20多公里,西连内陆,东濒南海,是海南的最东角,主峰海拔338米,如果体力能及,可以环顾文昌全景和美丽的南海“月亮湾”。客随主便,车子盘山而上,停靠在车路最高点的路旁,远望一湾海滩,犹如新月,闪发银光, “月亮湾”此称不虚。再上离顶不远,徒步拾级攀登,是日多云,四周云海弥漫,山美石奇,三面环海,植被繁茂,有“琼东第一峰”之美称。相传东汉伏波将军马援挥师渡海,在此登岸设营。班师回朝时,遗下铜鼓,后人掘之,故名铜鼓岭。这里是部队驻地,游人稀少,有观览之便,无拥挤之苦。下得山来,已经过午,依小童建议,我们就在文昌县城的英吉盐焗鸡店品尝海南名菜文昌鸡的另一种吃法,该店店面不大却远近闻名,老板娘也和小童熟悉,果然这种吃法名不虚传,胜过海口酒家。没有热心的当地朋友的推荐,那来这般口福呢。

  饭后暴雨刚过,按计划我们上了通往琼海的高速公路,到达博鳌。博鳌因20012月成立博鳌亚洲论坛而扬名天下。这里是海南万泉河与浩瀚南海的交汇处,有着自然生态环境保存完好的江河入海口。博鳌小镇融山、河、湖、海、岛屿于一体,集树林、沙滩、温泉、奇石和田园于一身,还有绵延长达10公里的细沙海滩。我们驱车观看了新旧博鳌亚洲论坛国际会议中心的特色建筑,圆池喷泉、林木绿地、道路设施、停车广场等配套措施完全符合国际标准,与我们在美国看到的同类景区设施毫不逊色,现代化水平居于世界前列,尤其是那亚洲论坛所在地的1872标杆的高尔夫球场,地形起伏、椰林绿被、鸟语花香、集远景、瀑布、小溪、园林景观于一体,堪称一流,对韩国、日本等客人极具吸引力。对我而言, 博鳌最有特色、值得留恋的是那跨越万泉河的长351米的培兰大桥,这大桥有特警把守,没有特别通行证是不能通过的。两岸椰树绿茵,高尔夫球场掩映其中。大河、长桥、蓝天、椰树,这是极富特征的典型的海南风光,在桥上任何一处都可入画入镜。“五指山”、“万泉河”,歌词里反复出现过,如今万泉河就在眼前,在脚下,因了现代化的博鳌你也名扬中外了。我们来此尚属淡季,2008年博鳌亚洲论坛的标志即将撤下,2009年论坛召开的准备在即。在本文写作之际,今年博鳌论坛圆满成功,给深化危机中的亚洲和世界各国带来了希望。

 

新兴城市, 旅游重镇

 

  车到三亚七点钟了,天已擦黑,华灯处处,映入眼簾的正是中国最南端的热带城市,早已声名远播。半个世纪前,这里当然什么也没有,只是海滩渔村而已,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新世纪以来,说她“飞速”发展,一点也不过份。我的第一印象是三亚已经成为一个移民城市,1990年三亚人口不足10,2008年底的常住人口已经有56.6万人口,据称还有三四十万暂住和流动人口,几乎可以听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口音,有人说,约三份之二的人口来自外地,尤其令我惊讶的是外来以东北人最多,而东北人中又以黑龙江人最多,人们戏称这里是“黑龙江省三亚市”,可见数量之多,也许反映了位于中国最北端和最南端之间的优势互补吧。外国人中,三亚是俄罗斯人的天堂,恐怕和三亚是全天候的度假胜地有关,他们聚居成街,形成规模。偏偏是最寒冷的地方纷纷将三亚作为首选之地,想来他们爱上了这个地方的气候,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不用穿厚重的棉袄和皮衣,甚至连毛衣也不用穿,不用防寒取暖,一年四季都适宜游泳,都可以在户外活动的宝地。这里物资丰富,应有尽有,生存空间很大,不是人间天堂吗!他们舍不得走了。当然回乡也是重要的,飞机来回,十分方便。我们碰到的出租司机、踩三轮车的、建筑工人、餐饮业者,绝大多数是外地人,河南人也不少。总之,这是一个人气很旺的新兴移民城市,似乎有点像深圳。如果是本岛的居民则多为东方县一带欠发达地区来打工的。

  另外一个深刻印象是三亚的气候比海口要好,我本以为这里会潮湿,其实不然,洗的衣物干得很快,海风整天吹拂,十分宜人。我还以为这里只适宜过冬,夏天一定热得难受,可许多长住的朋友告诉我,这里确有不少“候鸟老人”,冬来夏去,但很多人一年四季在这里长住。这里夏天气温低于海口,温差较小,并不闷人,这正是海洋性气候的特征。三亚朋友说,大陆上那些“火炉”城市的闷劲才真叫他们受不了,三亚从来没有这样的气候。看来,此地真乃四季宜居的海滨福地,只是房价飙升的势头有增无已,前些年买了房子的人真是有先见之明。

三亚定位为国际旅游城市,那些著名的旅游景点不论是南山寺、海角天涯公园还是西岛,都已经是相当成熟的旅游地,管理有序、环境清洁。我去过四大佛教名寺之一的普陀寺,普陀的观音菩萨,也是背靠大海,南山寺观音后来居上,更加雄伟、立体,两地观音同样香火很盛,各保四海平安。市内的鹿回头公园人们多认为乏味,旅游者往往弃之不去。我们则在一个早上用了约四十分钟时间徒步登临,可以从不同高度和视角俯看三亚港,十分惬意。公园的核心景观鹿回头还是很有意味,其余衍生新造者则无可观。

 

    事实上,三亚既是旅游胜地,还是南海舰队的驻地,祖国的海军舰只游弋在南中国广阔的海疆上,守卫着祖国的南大门,护卫着我国面积约356万平方公里的蓝色国土。夏威夷驻守着美国的太平洋舰队,每一个到日军偷袭珍珠港遗址的参观者,都会严正谴责侵略者,永远纪念牺牲者,珍惜和平的生活。这增加了夏威夷旅游文化的厚重感。在三亚,可否有条件地开放参观榆林港,或设陈列馆,用实物和图片昭示南海诸岛的主权和倡导海洋生态的保护。这将大大提升三亚旅游文化的品质。三亚,正是凝视南海的眼睛,目光如炬,晶亮如珠,我们为你骄傲,为你祝福。

 

  三亚景致中最具吸引力或曰发展前景最看好的当属亚龙湾,这里是海南最南端的一个半月形海湾,全长约7.5公里,沙滩绵延7000米平缓而宽阔,洁白的细沙,清澈澄莹的海水,能见度达7-9米,不仅海滩沙质远胜过我国北方的任何海滩,而且四季皆宜的气候使得这里具有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真是造化的赐与。北京奥运会沙滩排球用的沙子就是从亚龙湾运去的,这里还有训练基地。人们光着脚走在海边沙滩上,细软而温暖,可以不知疲倦的走上好几公里。原先这里是没有建筑物的沙滩,后来被联片开发,在一排排超级度假村和海滩之间有一大片园林式隔离带。我曾经去过夏威夷,这个太平洋中的岛屿历来以海水、阳光和沙滩成为世人尤其是日本人的度假的天堂,经过长期开发,可供拓展的余地有限,而且空中和海洋距离使得旅游成本难以降低。几年前,美国和中国的旅游界就极力推动中国和夏威夷直达航线的开通,然而迄今尚未实现。现在的三亚亚龙湾海滩比起夏威夷主岛檀香山的最佳海滩不仅长了三倍,而且沙子的洁白细软有过之无不及。目前的开发只是起步阶段,尚有大片有待开发,已被香港李嘉诚集团看中,国内外许多投资家也极感兴趣。我们看到沿海滩一片绿色屏障后正在兴起的星级和超星级宾馆争相封顶装修,目前虽属淡季,游客仍络绎不绝。友人告诉我们每年旺季这里的飞机票一票难求,入住亚龙湾更是不惜重金。今后国人无需远涉重洋飞往夏威夷,只消到祖国最南端的亚龙湾就可以享受到蓝天、海水、阳光、椰林热带风光了。三亚早已有了直通国内外的凤凰国际机场,加之兴建中的海口三亚高速铁路将可实现当日往返游。如果三亚有朝一日开通海陆空一条龙服务,即旅客可以乘坐豪华游轮、飞机或高速列车直达三亚,立即开上事前租用的汽车,便可驾车遍游三亚各个景点。若设更进一步改善环岛东线、西线、中线特色游的条件,那么夏威夷的优势三亚有, 夏威夷没有的,三亚也有。总之,亚龙湾和整个三亚的飞速发展是无可置疑的,她的灿烂前景简直触手可及清晰如画了。当然发展中的三亚和国际接轨还需要下大力气,需要严格旅游规范,打击欺诈行为,开发三亚历史文化资源,加快建设一个真正现代文明的软环境。

 

三亚“宰客”,令人心寒

 

旅游三亚也有不尽人意处,我们就亲历了三亚餐饮“宰客”之狠。就在距离鹿回头公园不远的一家号称“农家乐”的餐馆里,刚刚坐定,店主就因我不点昂贵的海鲜而下令逐客,只得饿着肚子离开。前一天晚上,我们到市内一条“食街”的大排档解决晚餐,领班始而笑脸接座,当看到我们只要虾和蔬菜不点高价鱼类时,立即变脸,告知此座已有人定,不予接待。知情的当地朋友告诉我们,虾是钓饵,比较便宜;各类活鱼内藏玄机,价格高昂,有的成本才数十元却开价逾千,外来游客不知底里,稍一还价到千元以内立即成交。这分明是暴利。你不上钩挨宰,就遭冷遇。如此“文明”待客,令人心寒。当然,市内正规的大餐馆如“荷塘水榭”价格合理,服务规范。但旅游景区的众多中小餐馆及市内整条食街违规经营较多,若不改善管理,再好的自然风景,也会成为“煞风景”。城市要打旅游品牌,此等配套服务,亟待整顿提升。

  

天涯海角情依依

 

此番海南之行,重游故地,重访故人,一切好似在梦中。宋人黄庭坚词《虞美人,宜州见梅作》:“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海南远离中原,夜阑风细,得香虽迟,但是时移势易,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之下,天涯海角终于也闻到了春天的气息。梅花开了,春天也就近了。 此次重游海南,时间虽短,走马观花,但所到之处,海南与神州大地其他省区一样,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令人振奋。

四月三日,我们在美兰国际机场登机离琼返京时,我的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恋恋不舍之情。《诗经·小雅》有四句诗“昔我往时,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用来形容我此行的心情,倒是十分贴切的。三月离京时,仍是春寒峭料,不消一个时辰,飞到海南,眼前全是青山绿水,我的心情就象依依杨柳那样,无比的愉悦,无比的欢畅。而今要离开了,尽管风景依旧,但我的心里,却象霏霏的雨雪那样,好不难过。我发现,自己真的好象重返海南一样,对这块曾经付出青春的心血和汗水的土地,发生了真情。飞机起飞时,我默默的祝福:亲爱的海南,愿你变得更加繁荣!更加美丽!要不了多久,我会再来看望你的。

 

    00九年四月三十日完稿, 五月十七日修改

 

(作者介绍:吕启祥,原籍浙江,生于上海。上世纪五十年代曾在海南中学教书。后考进北京师范大学中学系,毕业留校任教,一度上调中宣部文艺处工作。文革后,调中国艺术研究院从事《红楼梦》研究,是国内知名红学家。)

 

附文章插入部分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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