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光明日报》记者与武夷山的对话（未全文发表）：提高我国科技竞争力任重道远

   

 

武夷山按：2004年初,《光明日报》科技部记者请我就提高我国科技竞争力的问题谈谈看法,于是产生了以下访谈内容。后来,光明日报在4月6日发表的“如何正确看待我国的科技竞争力”文章是对几位人士的采访的综合稿，我是被采访人之一。综合稿发表出来的只是以下对话内容中的一部分。

   

　　1、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开发研究院发布的《国际竞争力年度报告》是否具有权威性？我国的科技竞争力究竟如何，在国际上处于什么水平？

   

　　武夷山：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开发研究院是一个非营利的研究机构，应该说他们的研究结果是比较公平、公正的。但是，由于每个评价体系的评价指标不同，指标权重也不同，尤其是一些“软”指标无法令人信服地量化，所以，任何评价体系的权威性都是见仁见智的。不过，我们可以在一个一个单项指标上和其他国家比较，看看我国的位置究竟在哪里，应该如何加强我们的工作。我觉得这样对我国提高科技竞争力，乃至国家整体竞争力，都是很有好处的。

   

不管是什么科技竞争力评价体系，有4类8个指标是不可缺少的。一是研究人员总数和每万人中的研究人员数，二是研发总费用和科研人员人均研发费用，三是论文数量和每万名人口论文数，四是专利数和每万人专利数。在这四类指标中，专利是我们最薄弱的环节。一是因为在国别比较中，一般看在美国获得的专利数，由于语言障碍、法律障碍、经济实力等多种原因，即使我们有好技术也不一定能获得美国专利；二是因为我国目前的技术创新能力从总体上说还不是很强，发明专利少。研究人员数、研发费用和论文数这三个指标，我国在总量上都居于世界前列，但人均数量都很低。

 

    　　2、导致我国科技竞争力不强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武夷山：导致我国在科技竞争力评价中处于不利地位的首要原因就是我国人口数量太多，虽然这几年来我们一直增加R＆D的投入，但是按人口平均下来还是不够。有人计算过，在欧洲每出一篇SCI论文约需要10万欧元，我国科技人员获得的人均投入远远低于这个数。

   

　　导致我国科技竞争力不强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整个社会缺乏求真务实的精神，一些企业太短视，只热衷于引进生产线，图“先进”的虚名，而不重视技术吸收和改造，不重视自我研发（博主注：当时国家尚未提出“自主创新”的口号，我用了“自我研发”的说法），缺乏生命力。台湾有一家企业，在IBM大型机还要用一间屋子来装、几个大风扇一起吹来给它降温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电脑会越来越小的发展趋势，开始研发微型风扇。现在，全世界有一半的笔记本电脑都在用这个公司生产的微型风扇散热。引进先进的生产设备和技术固然重要，可是如果只有这些，我们就永远只能跟在别人后面。我们必须把眼光放长远，脚踏实地，认认真真地研究我们现在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未来发展将会需要什么，才能提高我国科技竞争力。

   

　　3、有人认为，企业竞争力不足是制约我国整体竞争力提升的主要因素，而科技竞争力是企业竞争力的核心之一。应该如何提高我国企业的科技竞争力呢？

   

　　武夷山：首先，我们必须认识到，尽管根据统计，我国企业的科技投入比过去有了提高，但是，我国企业的科技投入量仍然远远不够。另外，某些统计数字可能是有些问题的。一些原来的科研机构转制以后，拿的还是国家的钱，但在统计中被算入企业投入，这与真正的企业投入不是一回事。第二，企业不能好高骛远，一味追求高、精、尖的技术，我们国家现在还远没有达到那个水平。应该走务实的道路，多发展适用技术，一步一步开展自我研发，增强技术和专利储备。

第三，作为国家来讲，我们应该多注意帮助中小企业。美国及其他一些国家的经验告诉我们，中小企业是最有活力的。美国有专门的小企业管理局，每年从有关政府部门的科研经费中划出一部分供中小企业来申请科技研发经费。中国目前没有这种机构。科技部的科技型中小企业技术创新基金做得比较好，但是还远远不够。第四，企业间要注重竞争前的合作。一家企业的能力有限，在进入产品竞争阶段之前的联合研发是必要的。美国和日本都有这方面成功的例子。中国也应该借鉴。

 

    　　4、我们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全面提高我国的科技竞争力呢？

   

　　武夷山：我们的科研管理者应注意，对于科研效果的评估不能只集中在短期社会和经济效益上。科研有其自身的内在规律，从大趋势上说，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周期比过去缩短了，但是仔细分析一下，从基础研究到转化成产品的总周期仍然很长，因此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科研都能立竿见影。但是，现在几乎所有的课题申请书都要申请者自己说出预期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这对于开发类的项目可以，但是对于基础科学研究或社科方面的研究就明显不适用了。我们应该给科研工作者创造一个比较宽松的自由发展空间，给科研人员创造一个自主的创造空间，这样才能全面提升我国的科技竞争力。费尔马大定理的证明者怀尔斯心无旁骛，面壁八年才出成果，在现在中国的评估体制下，这样的成果基本是不可能出现的。

   

　　尤其应注意的是，提高国家的科技竞争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我们应该从教育、尤其是基础教育抓起。我们现在的基础教育什么都有标准答案，连语文考试都有标准答案，很容易让孩子的头脑僵化。试问这样下去，如何能出有创造力的人才呢？改革教育，也是提高我国科技竞争力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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