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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手记】谁的心理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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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县城，75岁的老人胡应弟 @科学公社ScienceComm
【《财经网》四川专稿/记者 李虎军】此次重返四川地震灾区，我的内心有时会陷入矛盾之中。最大的担心是：采访会不会给父老乡亲带来伤害？
听到北川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冯翔自杀的消息时，我为这位昔日同行惋惜，同时也深感困惑：为什么北川会不断有干部群众选择自杀？
（一）
在青川，我的采访内容之一，是了解地震和地质灾害风险对县城重建选址到底有多大影响。
我找到整个县城伤亡最为惨重的地方——山珍市场旁边一栋垮塌住宅楼的废墟。43岁的肖天琼住在一楼，全家都幸运逃生。她告诉我，废墟旁一家商店的老板娘也是楼里的邻居，在地震中失去了女儿。但她建议我不要再去采访这位母亲，因为这位母亲一提起地震就痛苦不堪。
我遵从了这个建议。实际上，我已经从肖天琼、青川县规划和建设局，获知这栋水库移民楼的一些情况，也不用再去惊扰那位失去女儿的母亲。
县城老城区“狮子梁”滑坡体的落石，夺走了胡应弟的外孙女。要不要采访这位75岁的老人？从邻居们那里听说，老人精神状态还不错，我决定试一试。
老人正在“狮子梁”山腰的一小块土地上劳作。我表明记者身份，说出了他的名字。老人当即给我讲起了“狮子梁”滑坡体，讲起了他的外孙女，还带我去了房屋废墟。
老人看上去比较乐观。但愿我的采访，没有给他留下阴影。
（二）
和几位同事一起在映秀镇采访时，我的担心更多。青川也是极重灾区，但伤亡主要发生在县城以外的乡镇。震中映秀镇则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很多映秀人在地震中失去了亲人。
我的采访主要与房屋重建有关。采访过程中，我更关心房屋重建的进展和困难，轻易不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您家里有人遇难吗？”
在黄家村，说起建房资金的缺口问题时，村民连华体自己提起他有两个孩子在映秀小学遇难，但他和妻子都舍不得用孩子的补偿金。
他说这话时，妻子就站在不远处，眼神凄迷。我没有再问起他们孩子的事情。
但伤害对于他们而言，或许是难免的。
漩口中学工作组的李纲老师，提起在映秀小学遇难的儿子时伤心不已。我的一位女同事没有继续对李纲老师的采访。她做得对。
我却感到内疚。因为是我建议他去找李纲老师的。我听说，李纲老师夫妇再孕的第一次努力失败了，而漩口中学远赴山西长治过渡之后，他是留守映秀工作组成员之一。我觉得李纲老师会是一个不错的采访对象，但我忽视了他的心理状态。
对不起，李纲老师！
（三）
地震给人们带来的心理创伤，很难在短时间内平复。
去年7月，在北京采访第二届中国心理学家大会时，我记下了这样一个数据：1996年唐山地震20周年时，唐山市开滦精神卫生中心曾经做过一项调查，发现仍有约22％的地震幸存者患有延迟性应激障碍。
地震20年后，仍然有22%！我不知道这个数据是否准确，但无论如何，地震灾区的心理问题的长期性和复杂性，可能超乎很多人的想像。
听到北川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冯翔自杀的消息时，我正在去青川采访的途中。
冯翔曾经做过《绵阳日报》驻北川站记者。我为这位昔日的同行感到惋惜。在老党博客上看到冯翔葬礼的影像时，我流泪了。
除了长期积压在内心的丧子之痛，冯翔的自杀估计也有外因。据说，媒体给他带来的压力或许也是外因之一。我没有见过冯翔，自然也没有打扰过他，但我也是媒体的一份子。
为什么又是北川？在他之前，还有北川农办主任董玉飞、擂鼓镇村民杨俊、曲山镇邓家海光村村民朱华会、擂鼓镇村民王雪梅……
难道北川是“5•12”特大地震的心理震中？
一些心理工作者仍然坚持在北川等地。但中国的心理救援力量实在太薄弱。而且，很多心理问题仅仅依靠心理工作者是无法得到解决的。
我的一位同事说，这或许与北川县城惨烈的损失，以及县城搬迁后的失落等因素有关。
真实的原因有待心理学家、社会学家们去分析。
（四）
在地震灾区，心理问题无疑是普遍存在的。
成都市卫生局副局长杨小广却在“成都灾后重建一周年”专题系列新闻发布会上称，该市“灾区干部群众情绪普遍比较稳定，未出现严重的心理问题患者，未出现自杀行为”。
成都市包括都江堰市、彭州市等下属市县，而杨小广在介绍成都市卫生系统灾后重建时，也提到了都江堰市、彭州市等这些下属市县。
显然，杨小广所指应该是整个成都市灾区干部群众中“未出现严重的心理问题患者”。
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即使没有地震，普通人群中也会有一些严重的心理疾病患者，而地震，会带来更多的心理问题。
四川省政府在后来举行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就指出，灾区干部群众严重的心理创伤，是灾区重建过程最大问题之一。
而成都市灾区也发生过自杀事件：去年10月，都江堰受灾群众罗桂琼在医院跳楼自杀身亡。
如果漠视地震灾区干部群众的心理问题，只能说我们自己有心理问题。
灾后心理救助，不仅需要心理工作者的支持，更需要社会良好心态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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