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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明CT 的小炉匠－－续（美国的炉匠铺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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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明CT 的小炉匠（续）
上回说到，英国的杭斯菲尔德同学发明了CT，并于1975年由他供职的EMI公司生产，那CT技术还需要天降一位伟人吗？
是的，各位且听我慢慢道来。这位炉匠叫 萝卜特 列得里（Robert S Ledley）。这个看起来干干巴巴的小老头，先学牙医，后习理论物理，早年是生物医学领域使用计算机的先锋。1959年，他在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两篇很有影响力的文章，其中一篇是 "论数字计算机在生物医学中的应用",把当时刚刚出现的数字计算机介绍给摆弄瓶瓶罐罐的生物学家。到了60年代，他把显微照片输入计算机，实现了染色体辨识的自动化。从他的简历上，看不出他是个小炉匠。
1970年列同志到了乔治城大学，那时他已经是比较有名的了，有自己的金工车间，有专门的程序员。那年他从NIH申请到一个笔基金，足可以养活那四五十人的班子。可NIH突然告诉他，尼克松总统裁减了科研经费，本来该给你的钱现在不能给你了。这一下列同学懵了，得想个快速来钱的办法养活这几十口人那！这时有高人指点，说您不是研究成像吗，咱医院里的卢森侯普大大夫正想花巨资买一台EMI 造的CT, 你去跟他谈谈，看看能否捞口汤喝。
见到卢大夫，列同学的炉匠个性就露出破绽了（俺北大的老师一般念成"破腚"），他对卢森侯普大大夫一拍胸脯，满嘴跑舌头地说我不但能造一台比他更好的，还更便宜，价格只有EMI的一半！卢森侯普大大夫信了，与他定了25万美刀的合同，由医生出钱养活列同学组里的人，而列同学却要为此造一台前所未有的CT，比EMI的更好，而且是全身的CT！
这列同学可不是空手套白狼的大忽悠，他知道当时（七十年代初）EMI的机器还没造出来，只有一本花里胡梢的宣传书，而且上面的图象也并不清楚。就算造出来，也只能照头部的CT，全身的不行。他早拜读过柯马克同学的两篇文章，觉得比杭同学的算法高明。小炉匠敢揽大磁缸，怀里必然揣着金钢钻。那金刚钻就是今天图象处理里常用的葵花宝典――卷积（convolution）。
揽来这个大磁缸，列同学就开足马力干起来。每天他忙到半夜，回家前把草图塞在组里另一位伙计的门底下，那位同志早上六点上班，先研究清楚再与他讨论，定稿。冷轧钢板造的零件看起来锈迹斑斑，料想有洁癖的大夫们是不会喜欢的，他就找到"首都卡狄拉客" 修车铺，让老师傅给刷上一层漆。
机器刚造出个模样，就救了一个人的性命。一天早上，一位神经外科大夫在急诊室见到一个跌伤的儿童有些神志不清，怀疑有脑出血，于是马上把他带到列同学的建筑工地，放在尚未完工的机器上扫了一个图象。果然有脑血肿。图象帮助医生确定了出血部位和手术方案。他马上把孩子推进手术室紧急手术，救了孩子的性命。如果没有CT，等症状明显后就晚了。有了这个开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医院用这台粗糙的仪器一例接一例地挽救生命。这事在今天听起来象神话一样，绝对是不可能的，光学校内部的“安全委员会" 就能横挑鼻子竖挑眼，把这类发明的萌芽扼杀在摇篮里。
列同学的CT在当时简直是个奇迹，它不但挽救了多人的生命，也给医院带来大把大把的钱。列同学时值盛年，当教授干公司两不误，组成了一个叫"迪斯科"的公司。英文叫DISCO, 是Digital Information Science Corporation 的缩写。看官看到这里可能会问："那DISCO不是迪斯科音乐的缩写吗?" 列同学怎么会不怕侵权？列同学一听挤挤小眼对我笑了“您不知道，是先有我这公司，后有风靡世界的迪斯科呀！"
那迪斯科成立后，订单象雪片般的飞来，全世界医院的放射科，每家都想要。 每台卖30万刀，学校抽五万彩头，给他25万。货太抢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家根本排不上号，只有那些二话不说，先寄来十万，你啥时交货连问都不问主儿才能得到机器。可是迪斯科公司使出全身解数还是不能满足市场需要。以色列的同志们干脆买来一台，拆成零件，再一根电线一根电线地仿制，大模大样地卖起了山寨版。“我拿着那一笔一笔的预付款真是头大呀”。列同学希里呼噜吃下一口沙拉，看着我说“拿了人家的钱我就一定得交货，风雨无阻，没日没夜地干那！” 他那公司雇了百十来号人，人人要一份薪水养家糊口，而他却要事无巨细，从设计到安装，事事亲躬。
食少事繁，怎能长久？他有一天终于烦了，把公司卖了。后来买卖更大了，公司又卖来卖去，渐渐离他远去。
几十年后，这位总统奖获得者, 供奉在 “发明家圣殿” 里的列同学，终于人老珠黄，门前冷落。那台CT原型机也近了博物馆。在和我一起吃午饭便当的时候，只有谈起昔日的辉煌，才在眼睛里看到一丝火花。我问为啥当初杭同学发明的CT只能用于头部，而你却实现了全身CT？他呲呲黄牙，狡猾地一笑说，可杭同学不知为啥，做CT时要把样品浸在水里，这样做头部CT还凑和，要把患者全身浸在水里就太勉为其难了。而列同学却抖了个小机灵，把公式改改，浸水就完全不必要啦！
一天我突发奇想，问他为啥CT的分辨率不能达到到显微水平？他大为兴奋，说，你来跟我合伙干吧，咱俩一起再给世界来个惊喜。经过一些粗略的计算，我对只能他说不。他失望地离开我的办公室，叨唠着说要去找比尔盖茨要钱。各位看到这里一定会说，你这肖炉匠怎么不识抬举？那么个伟人找你合作你都不干？各位有所不知，搞科学不是参加老鼠会，感情到位，水平不到位是万万不行的。提高X光的成像分辨率要靠更强，更纯的相干光源，要靠好的X光聚焦方法和更灵敏，精细的成像元件。咱一不搞Ｘ光源聚焦，二不搞ＣＣＤ，三不搞算法硬件化，凭啥和Lawrence Livermore Labs 里的精英竞争？还不如躲小屋里踏踏实实地研究老鼠脑子。
真的，到今天还没有能分辨癌细胞的CT，理论上当然是可能的，也许需要一个跳出条条框框的新发明。我们在等下一位伟人。
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91685-23132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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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英国的杭斯菲尔德同学发明了CT，并于1975年由他供职的EMI公司生产，那CT技术还需要天降一位伟人吗？
是的，各位且听我慢慢道来。这位炉匠叫 萝卜特 列得里（Robert S Ledley）。这个看起来干干巴巴的小老头，先学牙医，后习理论物理，早年是生物医学领域使用计算机的先锋。1959年，他在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两篇很有影响力的文章，其中一篇是 "论数字计算机在生物医学中的应用",把当时刚刚出现的数字计算机介绍给摆弄瓶瓶罐罐的生物学家。到了60年代，他把显微照片输入计算机，实现了染色体辨识的自动化。从他的简历上，看不出他是个小炉匠。
1970年列同志到了乔治城大学，那时他已经是比较有名的了，有自己的金工车间，有专门的程序员。那年他从NIH申请到一个笔基金，足可以养活那四五十人的班子。可NIH突然告诉他，尼克松总统裁减了科研经费，本来该给你的钱现在不能给你了。这一下列同学懵了，得想个快速来钱的办法养活这几十口人那！这时有高人指点，说您不是研究成像吗，咱医院里的卢森侯普大大夫正想花巨资买一台EMI 造的CT, 你去跟他谈谈，看看能否捞口汤喝。
见到卢大夫，列同学的炉匠个性就露出破绽了（俺北大的老师一般念成"破腚"），他对卢森侯普大大夫一拍胸脯，满嘴跑舌头地说我不但能造一台比他更好的，还更便宜，价格只有EMI的一半！卢森侯普大大夫信了，与他定了25万美刀的合同，由医生出钱养活列同学组里的人，而列同学却要为此造一台前所未有的CT，比EMI的更好，而且是全身的CT！
这列同学可不是空手套白狼的大忽悠，他知道当时（七十年代初）EMI的机器还没造出来，只有一本花里胡梢的宣传书，而且上面的图象也并不清楚。就算造出来，也只能照头部的CT，全身的不行。他早拜读过柯马克同学的两篇文章，觉得比杭同学的算法高明。小炉匠敢揽大磁缸，怀里必然揣着金钢钻。那金刚钻就是今天图象处理里常用的葵花宝典――卷积（convolution）。
揽来这个大磁缸，列同学就开足马力干起来。每天他忙到半夜，回家前把草图塞在组里另一位伙计的门底下，那位同志早上六点上班，先研究清楚再与他讨论，定稿。冷轧钢板造的零件看起来锈迹斑斑，料想有洁癖的大夫们是不会喜欢的，他就找到"首都卡狄拉客" 修车铺，让老师傅给刷上一层漆。
机器刚造出个模样，就救了一个人的性命。一天早上，一位神经外科大夫在急诊室见到一个跌伤的儿童有些神志不清，怀疑有脑出血，于是马上把他带到列同学的建筑工地，放在尚未完工的机器上扫了一个图象。果然有脑血肿。图象帮助医生确定了出血部位和手术方案。他马上把孩子推进手术室紧急手术，救了孩子的性命。如果没有CT，等症状明显后就晚了。有了这个开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医院用这台粗糙的仪器一例接一例地挽救生命。这事在今天听起来象神话一样，绝对是不可能的，光学校内部的“安全委员会" 就能横挑鼻子竖挑眼，把这类发明的萌芽扼杀在摇篮里。
列同学的CT在当时简直是个奇迹，它不但挽救了多人的生命，也给医院带来大把大把的钱。列同学时值盛年，当教授干公司两不误，组成了一个叫"迪斯科"的公司。英文叫DISCO, 是Digital Information Science Corporation 的缩写。看官看到这里可能会问："那DISCO不是迪斯科音乐的缩写吗?" 列同学怎么会不怕侵权？列同学一听挤挤小眼对我笑了“您不知道，是先有我这公司，后有风靡世界的迪斯科呀！"
那迪斯科成立后，订单象雪片般的飞来，全世界医院的放射科，每家都想要。 每台卖30万刀，学校抽五万彩头，给他25万。货太抢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家根本排不上号，只有那些二话不说，先寄来十万，你啥时交货连问都不问主儿才能得到机器。可是迪斯科公司使出全身解数还是不能满足市场需要。以色列的同志们干脆买来一台，拆成零件，再一根电线一根电线地仿制，大模大样地卖起了山寨版。“我拿着那一笔一笔的预付款真是头大呀”。列同学希里呼噜吃下一口沙拉，看着我说“拿了人家的钱我就一定得交货，风雨无阻，没日没夜地干那！” 他那公司雇了百十来号人，人人要一份薪水养家糊口，而他却要事无巨细，从设计到安装，事事亲躬。
食少事繁，怎能长久？他有一天终于烦了，把公司卖了。后来买卖更大了，公司又卖来卖去，渐渐离他远去。
几十年后，这位总统奖获得者, 供奉在 “发明家圣殿” 里的列同学，终于人老珠黄，门前冷落。那台CT原型机也近了博物馆。在和我一起吃午饭便当的时候，只有谈起昔日的辉煌，才在眼睛里看到一丝火花。我问为啥当初杭同学发明的CT只能用于头部，而你却实现了全身CT？他呲呲黄牙，狡猾地一笑说，可杭同学不知为啥，做CT时要把样品浸在水里，这样做头部CT还凑和，要把患者全身浸在水里就太勉为其难了。而列同学却抖了个小机灵，把公式改改，浸水就完全不必要啦！
一天我突发奇想，问他为啥CT的分辨率不能达到到显微水平？他大为兴奋，说，你来跟我合伙干吧，咱俩一起再给世界来个惊喜。经过一些粗略的计算，我对只能他说不。他失望地离开我的办公室，叨唠着说要去找比尔盖茨要钱。各位看到这里一定会说，你这肖炉匠怎么不识抬举？那么个伟人找你合作你都不干？各位有所不知，搞科学不是参加老鼠会，感情到位，水平不到位是万万不行的。提高X光的成像分辨率要靠更强，更纯的相干光源，要靠好的X光聚焦方法和更灵敏，精细的成像元件。咱一不搞Ｘ光源聚焦，二不搞ＣＣＤ，三不搞算法硬件化，凭啥和Lawrence Livermore Labs 里的精英竞争？还不如躲小屋里踏踏实实地研究老鼠脑子。
真的，到今天还没有能分辨癌细胞的CT，理论上当然是可能的，也许需要一个跳出条条框框的新发明。我们在等下一位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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