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 | 沈向洋：致AI时代的我们 —— 请不要忽视写作的魅力

沈向洋博士，微软全球执行副总裁，微软人工智能及微软研究事业部负责人

中国有句古话叫“见字如面”，意思是“看到这个人的文字就如同见到作者本人”。如果我们所写的文字能代表自己，那么文章里的我们，在社会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我最近参与了一次技术评估，期间听到一位项目负责人就产品问题对工程师进行多方面询问：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设计方案？为什么这个技术方案实施后的效果不理想？有多少用户真正会选择使用这个技术解决方案？

从那位工程师欠佳的表现不难推测出他没有进行更严谨和深入的思考：如果他前期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仔细研究，认真思考，思考尚不了解的、已经了解的、以及需要完善的地方，结果会完全不同。

＊当我还是一个年轻的研究员时，我常用这种方式，以严谨的态度，花几个小时的时间静下来思考，并且用更长的时间，把最难的部分写下来。

今天，长篇写作正在被取代。人们用推文进行人与人之间的对话，习惯了用PowerPoint把想法浓缩成几个要点，用表情符号和动图代替文字。网络世界里的1分钟，可以完成多少事？答案是发完1600万条短信、照完180万个快照、发布452000条推文和接收1.56亿封电子邮件。那么谁还有时间思考？更不用说写作了。

也许是身处科技行业的我们，促成了这个现实。我们发明了电话、APP和网络虚拟世界。我们让社会放下了笔。今天，我唯一写的东西就是电子邮件和微信朋友圈。 

所以我很担心，我们正在失去一个有价值的工具——写作。写作可以帮助我们深度思考、扩展智慧以及最大限度表达自我。对于科技圈来说，这个问题尤其令人不安。如今，我们对AI的赌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在巨大压力之下，必须及时调整，更快速地获得更多的成果，但实现这些不能以牺牲高标准严要求的工程质量来换取。 

我们必须考虑到每一种情况的后果，做出妥善抉择。试想，当无人驾驶车撞了行人，谁应该对此负责？背后的自动驾驶程序员是这辆车的“司机”，应该承担责任。当AI算法存在偏见，谁应该对此负责？背后的工程师是责任人。 

科技行业变革突破的关键是什么？

我觉得还在坚持用写作来分享深刻见解的工程师越来越少了，但只有写作和深度思考才能引导整个行业做出真正的创新。相比于循序渐进，我们如何才能实现巨大的变革突破？

答案就是：通过写作。因为我们思考的方式实际上就是写作。

用笔在纸上写作，你可以反复论述、修改，并且通过考虑其它可能性来完善自己的思路。能够深度思考的人可以写出优秀的代码、走心的文案、甚至可以制定下一个重大事件的计划。

我推荐你阅读Reid Hoffman的 Series B pitch for LinkedIn。Reid分享了让他成功的思维方式。他写道，“风险投资公司的合伙人面对着5000个投资可能性，能让他们仔细考察的数量在600到800个之间，最终经过慎重裁夺，做成的交易数量仅为0到2个。 

写作究竟有怎样的魅力？

写作让人有机会创造可以延续的经典。比如，我发表过的论文也许只能作为参考文献被引用，但Plen optic Sampling、Lazy Snapping、Poisson Matting等都是我对计算机视觉和图形领域的贡献。它们在我死以后仍然存在，如果有幸，还能影响一两个人的想法。

我最喜欢的一位卡内基梅隆大学的教授Takeo Kanade曾说，你必须像写侦探小说那样写研究论文。你需要设计故事、悬念、惊喜，以及预估让人“Aha”的顿悟一刻。如此，才能解释清楚你的想法，激励他人也往这个方向努力，并推动工作的有序进展和整个领域的进步。

写作是一个均衡器，能将整个团队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在亚马逊，演说展示（presentation）需要提前准备约六页纸的报告。会议开始后，每个人先读报告，然后向演讲者提出问题和意见。这份报告如同为现场每一个人提供了一个工作情境，内向的、外向的、以英语为母语和非英语为母语的人，都有平等的机会来通篇思考，相互交流自己的看法。这不是演讲者（presenter）的个人魅力，而是文字的力量。 

最后，写作还有助于你成功。你或许是最聪明的人，拥有最好的想法。但是如果你的想法不能令人信服，有效地与他人沟通，就不会走得太远。我们的AI+R团队中有两位工程师，Bill Ramsey 和Ronny Kohavi，他们长期坚持写作，我常常从他们那里得到启发。Bill 在微软撰写了250多篇博文，这些博文使我们整个技术社区都非常受益。而 Ronny 更是，你甚至不需要当面见他，因为他关于A/B测试实验的论文已经说明了一切。与此同时他在LinkedIn上发布的文章也使整个行业受益。 

当你阅读这些内容时，你可能会冒出很多不同的观点：我需要推动结果，所以我需要直接去编码；大家都知道我代码好，所以我不需要写论文；我不是英语母语，但我用代码会说得更好；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我没有时间……请把这些想法放在一边——为了你个人的成功，为了你的公司，为了行业的进步——开始写作吧。

关于写作的新尝试

我已经多次见过公司将长篇写作（long-form writing），包括规划文件(Planning Documents)、项目建议书(Project Proposals)、技术评估报告（LRP  Long Range Planning or Technical evaluation report）和评论文章(Review Articles)等纳入到项目文化中，用来激励员工们共同创造、共同努力，也用来培养创新思维和全局意识。 

最近我往这个方向踏出了第一步，与同事何晓东和李迪一起写了一篇研究论文——《从Eliza到小冰：社交聊天机器人的挑战与机遇》（From Eliza to Xiao Ice: 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with Social Chatbots），这是我多年来的第一次尝试，所以请不要批判，只提供建设性的反馈！ 

我向每一个阅读这篇文章的人发起挑战：每周写500字。如果你有一个想法，或者你发现一个问题，写下你的提议，并且分享它！

让我们写下更多文字，重新定义精神领袖和工程质量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