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是全国高考时间从每年七月初改到六月初的第一年，也是我女儿参加高考的年份。

我1992年研究生毕业后在珠海一家专科高校工作。女儿于1999年考入珠海最好的高中——珠海第一中学。她能考上珠海最好、中考竞争最激烈的珠海一中，说明她平时学习成绩不错。1999年11月，我以副教授身份，通过深圳市教育局举行的面向全国的招聘考试，从珠海调入深圳市教育科学研究院前身之一的深圳市教学研究室，做一个如干得不好就很普通的工作——教研员。夫人于2000年春节后调入深圳福田区一所公办学校教英语，女儿就从珠海一中转学进入深圳市著名的重点中学——深圳市外语学校，读高一。

女儿从小到大，平时的学习，主要是她妈妈管，我管的不多。这些情况，我在送女儿出国留学当晚写的散文《女儿飞了》中详细介绍过。我有时跟女儿聊聊学习方法，看看她的作文，发现好文章或适合她读的书，便扔在她书桌上，提醒她细读。

尽管学习成绩不错，但临近高考这样的人生大考，像绝大多数考生一样，女儿自然还是有一些紧张。

我当然已准备好，考前在语文特别是作文方面要给她一些特殊的“秘籍”式指导。

离高考只有一周时间，女儿已不去学校，家里吃饭时她突然问我，今年高考作文考什么题目？

我笑道，高考作文题目，考试前我怎么会知道？

她嬉皮笑脸道，你不是管这个的吗？

我说我管的是深圳市高考语文模拟考试命题，高考命题是教育部管的（当时广东省用的是教育部的命题）。

女儿又道，你是命题专家，老师们都说你很会押题，那你也给我押押今年考什么作文题目啊。

我跟她说，这些年，深圳市高考语文模拟考试大题小题，包括作文题，是有几次碰上高考题了，但我们的模拟考试命题在高考前几个月甚至半年，模拟试题也是公开的，只能说是有幸碰上了，不能算押题。

女儿道，那你跟我说说，写高考作文要注意些什么？

我道，我是要跟你讲讲这个问题，其中有一些可能跟你们老师讲的不同，希望你记住并落实。先说一般注意点，这几点你们老师应该讲过。

第一，拿到试卷后，我主张先看一下作文题目，这样心理上会早一些对作文题心中有数。

第二，给作文预留的时间不能太少，最好是一个小时左右，最少也要45分钟，不然作文写不完问题就很严重。第三，作文要先构思两个立意，然后从中选择一个较好的立意动笔。第四，作文最好要打个草稿，实在没时间，也要写个提纲，修改提纲后再写作文。当然写作文时有灵感，可以突破提纲。以上几点是老生常谈，你们老师应该跟你们讲过。

再说几点私房话，其中大部分可能是你们老师没有跟你们讲过的：

首先，要写好作文开头段。具体方法有三点。（1）可用问句或感叹句开头。这样的作文开头不平直，容易引起评卷老师的注意。（2）考试时间再紧张，作文开头一段一定要打个草稿，修改后才能写上作文答卷，而且开头一段一定不能有错别字，包括标点符号也不能错。

其次，你最好写记叙性散文。高考作文通常没有规定写哪种文体。如果今年还是没有规定作文体裁，你记叙性散文写的不错，你就发挥你的优势，写记叙性散文。

第三，作文内容要写最感动过你的事情。最好写你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或者你知道的我们家的事情，特别是平时我跟你讲的影响我一生的我小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写你自己的事，要写你自己最感动的；写我跟你讲的我小时候的事，要写我给你讲的次数很多，甚至我讲时流泪的那些事情。

第四，写记叙性散文，要写好一两个感人的细节。至少要详细具体地写好一个情感内容丰富的细节，像《背影》《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那样。

第五，结尾要短，不啰嗦，要像《项脊轩志》结尾那样有余味。可以用几句歌谣结尾。歌谣你可以自己根据文章内容在考场临时编写，有三四句即可。

第六，精心用好几个实词。我已从名家名篇中给你整理准备了十几个实词用得特别新颖精妙的句子。这些词语的字眼不生僻，很常见，但放在句子中不是一般地好，而是超出一般中学生水平的好。我已把这些句子抄写在纸条上，你这几天尽快把它们背下来，记牢，到时争取用到作文中。注意不要集中用在一段，要分散用到文章前半、中间、后半 ，就是至少要用三个以上。

【由于时间太久，我早已记不住当年给她准备的是哪些词语和句子，但无疑都是从名家作品中摘抄出来的。这里我可以举几个近似的例子，如目前我手头正在读的汪曾祺散文集，其中第一篇是他早年写的散文《花园》，有一段是：“一下雨，什么颜色都郁起来，屋顶，墙，壁上花纸的图案，甚至鸽子：铁青子，瓦灰，点子，霞白。宝石眼的好处这时才显出来。于是我们，等斑鸠叫单声，在我们那个园里叫。等着一棵榆梅稍经一触，落下碎碎的瓣子，等着重新着色后的草。”这段文字中的“郁”和“着色”两个词，都是很常见的字眼，但中学生作文能这样用这些词语的，极为罕见。高考作文中如出现这类高品质用词，会大大增加得高分的概率。】

第七，文章要用好几个虚词，特别是适当用一点叹词或语气词，以增加文笔的灵动感、亲切感与生活感。

【如汪曾祺《花园》中有以下句子：“莫碰臭芝麻，沾惹一身，嗐，难闻死人。”“紫苏的叶子上的红色呵，暑假快过去了。”“我的记忆有菖蒲的味道。然而我们的园里可没有菖蒲呵，它是哪儿来的，是哪些草？”这三个句子中的一个“嗐”和两个“呵”，用得很感性，很鲜活，很有生活气息。

汪曾祺《花园》中还有以下文字：“草被压倒了。有时我的头动一动，倒下的草又慢慢站起来。我静静的注视它，很久很久，看它的努力快要成功时，又把头枕上去，嘴里叫一声‘嗯’！有时，不在意，怜惜它的苦心，就算了。这种性格呀！那些草有时会吓我一跳的，它在我的耳根伸起腰来了，当我看天上的云。”这段话中的“这种性格呀”中的“呀”，都是用得妙的常用虚词。

汪曾祺这篇散文有一段开头只有一句：“故乡的鸟呵。”这个句子用了“呵”，就比“我怀念故乡的鸟”或“故乡的鸟也让我怀念”，妙多了。】

第八，少用感叹号，适当多用句号。关于标点符号，一是少用感叹号。我最反感感叹号，反对滥用感叹号，省略号也要慎用。二是注意把过长句子中的逗号适当改为句号，稍微多用点句号，句号比逗号抒情。

以上讲的每一点，我当时都从理由、方法等角度，给她进行了详细分析、解说。

这个考前辅导，21年后的今天看，仍不过时。它看起来简单，但蕴含着我从事语言文字教育实践和理论研究工作一辈子的文化积淀和个性化感悟，里边是有一些学问的。一代人的时间已然过去了，女儿的大儿子已经八岁上小学了，但我从未把指导她高考作文的这些方法写成文章公开。只是高兴时，在深圳市中学语文教师中考、高考复习备考会和一些讲座中，简短讲过。这些内容我从未写成文章发表，一来是因为我的这些方法很个性化，有的人不一定能理解、接受；二来我也不太愿意把这些“私货”公开呢哈哈。今天是首次公开，希望对有兴趣的家长提供一点参考。

2024-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