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就被家人送给别人养。养大了，就跟那个穷人孩子成婚。那穷人孩子块头大，日子好像也可以过下去。不知道什么缘由，那大块头穷人孩子穿着蓑衣在放牛的时候，被邻居练武术的人打死了，他的后人说是他把蓑衣系太紧了、解不开，被练武术的放倒了，他翻不起来，被活活打死了。

她还有年老的婆婆要养。过了几年，她招了个男人。起初看起来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她的男人就吃上鸦片了。也可以理解，在鸦片战争前后的那段时间里，不少人在吃鸦片。类似现在流行喝咖啡，在那个年度，吃鸦片也许是生活过得好的身份体现。吃鸦片的男人过世得早，毕竟家境贫寒，没有什么好的可以吃。

起初，她怀了一个，流产了，她就收养了一个女儿。当地说法是“压花枝”，其实，应该就是营养不良。后来，两个男人都给她一个女儿。

偶然的机会，她成为接生婆。解放后几十年，农村的乡镇卫生院还没有建好，农村人生孩子就靠接生婆。

接生算是一种副业，可以贴补家用，尽管很辛苦。三更半夜，在偏僻的山村，路不好走，有人来喊，她就得跟着去人家家里接生，就是帮怀孕的妇女把孩子生下来。

她独自把她们养大。她领养的女儿入赘了个女婿。

她女儿先是生了四个，都是女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怎么都想要个孙子可以传宗接代。第五个，谢天谢地，总算生个男孩了；怎一个“疼”字得了。这个孙子是包括后来还生两个孙子在内的八个子孙在内，身体长得最壮的。

孙子长大后，读到初中毕业，没能考上高中，就回家种田。种田是苦力活，孙子经常怨天尤人。家里没什么钱，他自己要求又比较高，也就不容易找到老婆，他就更责怪这个家庭了。

慢慢地，他叫她收养的女儿、他娘“巴饼”，意思是他娘的脸长得不好看，像“巴饼”。其实，他娘年轻时还是相当漂亮的；那时，他娘五十多岁了，也还算端庄秀丽，只是有点消瘦、单薄。他叫她“老鬼”，他说：“老鬼该死了！”他怪她不能多赚钱。他还说家里穷，就是因为她从恶鬼手里救下太多人。后人说，她个子较大，比较有力气，是方圆几十里内接生的好手。

慢慢地，他开始动手打她收养的女儿了。那是个清明节前几天，他抓着他娘的长头发往一边甩过去，嘴里骂骂咧咧的，被她尽看在眼里。她暗地里含着泪，也许可能她家就是因为她孙子说的那样：她从恶鬼手里救下太多人了，她家才一直兴旺不起来；八十年代了，她确实看到不少邻里乡亲的生活好很多了。

清明节，她认真准备了祭品，给各位过世的祖先，包括她过世的两个丈夫，好好祭拜一下。清明节后，她喝下了整整一瓶农药，走了，去会她的两个丈夫了。

出殡那天，方圆几十里的乡亲，默默过来给她送行。也许，她这辈子已经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