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网上看到一个留言，说余懿德是49年前留学获得物理专业女博士之一，我是非常惊讶和存疑的。百度一下，没有找到信息。后打入关键词“余懿德 归国”，幸运的找到了一个词条。那就是王德禄主编的《归来：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归国北美留学生名录》，里面分了上下篇，上篇是信息比较详尽的，而下篇是信息比较残缺的。该书比较贵，我忍痛购买后，迫不及待地查信息，发现在下篇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条信息：

余懿德，中山大学毕业，1941年赴美，学习物理专业。大约1949年回国。

我的心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然后我查知网，居然查到了一条信息，让我喜出望外。那就是山西大学张培富教授指导的李爱花的博士论文：《性别、科学与社会——以中国早期科学女博士为中心的考察》。里面就只有一条有用的信息。

好，至少知道了她毕业于辛辛那提大学。我专门找到李爱花的email，向她请教，但人家没理我。

但我知道我们著名的图书馆学的大家袁同礼先生早年编有一个留美的博士目录：A Guide to Doctoral Dissertations by Chinese Students in America 1905-1960 (Compiled by Tung-li yuan袁同禮)，我费尽功夫把它下载下来了，找到关于理工类的第二部分。果然不失所望。

这个信息就多了，知道了她的英文名字Yee‐Tak Yu，还起了英文名字Greta。也知道她1917年出生。还知道她的博士论文的题目：The virtual mass of rectangular plates and parallelopipeds in a liquid as determined by dimensions and the direction of motion。

很幸运的我通过她的英文名字搜到了她的博士论文，而且居然可以下载。她的博士论文于1943年5月27日提交给辛辛那提大学以获得哲学博士（Doctor of Philosophy）。

她的导师是D.A Wells。我查了一下她的老板，不是特别有名气。这是他的发表记录。

他从1927年一直到1967年都以辛辛那提大学为单位发表文章，整整四十年。有一篇文章放了他的照片，人还是蛮帅的。

他的研究大概有三个方向：1、电子和紫外光的生物毒性，在Nature上发了两篇文章。我感觉是开创性的，这个话题就是现在也很热门。

2、光谱学研究。

3、还有就是理论力学的应用以及理论力学课程的实验演示的开发。余博士做的是第三个方向的工作，具体我们在后面会讲。

论文扉页后的一页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她本科1937年毕业于中山大学，硕士1940年毕业于伊利诺伊大学。

她的博士论文其实就是她的三篇文章凑成的，这个从论文目录就可以看出来，好像这也是早期博士论文的通常做法。

第一部分对应的是已经发表的两篇文章。第一篇是Virtual Masses and Moments of Inertia of Disks and Cylinders in Various Liquids，发表于J. Appl. Phys. 13, 66–69 (1942)。第二篇是The Double Torsion Pendulum in a Liquid，发表于Am. J. Phys. 10, 152–153 (1942)。这两篇文章在博士论文里面也是直接影印的。第二部分是一篇未发表的论文，这部分博士论文应该是打字机直接敲出来的，后来也于1945年发表了出来：Virtual Masses of Rectangular Plates and Parallelepipeds in Water，J. Appl. Phys. 16, 724–729 (1945)。

该标题与博士论文相应部分的题目稍有不同。从博士论文标题和论文内容来看，主要是研究在实际溶液里，物体的实际/虚拟质量和惯性矩，并让实验结果可以跟理论计算相对照。很可惜的是，毕业之后，再也找不到余博士的论文发表记录了。

我不知道王德禄根据什么信息得出结论余博士毕业后回国了，反正从此她在大陆了无音讯，从这一点来看是很蹊跷的，毕竟当年的女物理博士还是很少的，这么多年了按道理应该是有学生、同事、朋友或亲戚提起的。

但是很荣幸，我后来在网上查到了她入籍美国的登记卡。从此可以看出，她于1953年3月19日入了美籍，而且结婚了，里面冠了夫姓（Hsueh，薛？），她的丈夫很有可能是同日入籍的Hsueh, Chao-Wang。可以稍微提一下的是，她在1953年8月7日艾森豪威尔总统签署《1953年难民解救法案》（Refugee Relief Act of 1953）之前入籍，该法案允许至少一部分留在美国的中国学生从学生身份转为永久居民。余博士从1943年毕业，到1953年已经十年了，那个时候她应该不是学生身份了。

余懿德的故事讲完了，汇总一下她的信息如下：余懿德，1917年生，英文名Hsueh，Greta Yee‐Tak Yu，1937年本科毕业于中山大学，1940年硕士毕业于伊利诺伊大学，1943年博士毕业于辛辛那提大学，博士论文是关于理论力学的课题，博导是D.A Wells，1953年以已婚的身份正式入籍美国。

最后谈两点感想。一是互联网时代的考据，我从连余懿德名字都不知道，在互联网一通搜索后，大体还是把余博士的信息搞清楚了。E-考据据说是台湾从天文学转到科学史的黄一农"中央研究院"院士提出来了。但在科学网，E-考据我最服气的还是谢力同学，谢同学是拿过两个博士学位的人，但却有考据癖。癖到我五体投地。

二是人活一辈子，留在互联网的却只有博士论文的信息。所以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博士论文还是要好好写啊，你死了，论文却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