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五老奶奶

早就想写一篇有关老奶奶的博文，却总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午后小憩的时候，再次梦到了老奶奶，儿时的小巷子，老房子，屋后的辘轳，全都历历在目。醒来之后，我眼泪汪汪的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低下头。

十九年前夏天的一个凌晨，我的老奶奶（实际上是我五老奶奶，我习惯叫她老奶奶），爸爸的五奶奶，爷爷的五婶离我们而去了，那一年我小学刚毕业。

关于童年，能记得起的每一件事大多都与老奶奶有关，奶奶去世的时候，爸爸才上初中，所以说我是从小在老奶奶的怀抱里长大的。妈妈说，他们结婚的时候家里还拉了饥荒，可能那个年代农村家庭结婚拉饥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吧。后来老爸去打工了，老妈在家带我，而且还要割牛草，喂猪，种地，这些全都靠她自己一个人。妈妈出去干活的时候就把我放在老奶奶家里，饿了老奶奶就给我吃米糊，就这样，我不知道在老奶奶的怀里睡着了多少次。

随着我慢慢长大，家里的饥荒还清了，开了个小卖部，光景一年一年好了起来，还买了一辆摩托车，老爸平时会骑着摩托车赶集卖床单之类的。等到我开始上学了，爸妈就一起去赶集卖布，他们早上很早就出发，每次他们走的时候我都没起床，尤其是冬天，我经常需要自己用液化气煮面。读小学的时候，离家比较近，一般回家吃午饭，吃前一天做好的或者剩下的，偶尔也跟老奶奶吃。老奶奶应该是1917年出生的，我读书的时候她已经八十多岁了，所以我很少去麻烦她，但是每次我回家吃午饭的时候，老奶奶都会过去看看我吃的啥，看着我吃完，问我吃饱了没有。妈妈每次买了好吃的，都让我送一份给老奶奶，即便是现在看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西瓜，葡萄之类的水果。老奶奶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留着给我尝尝。老奶奶只有两个女儿，两位老姑和表叔表姑经常会来看她，我也经常吃到他们孝敬老奶奶的好吃的。大老姑带的最多的就是芝麻盐，就是炒熟的芝麻捣碎之后加上盐拌出来的，在那个年代，大葱卷煎饼，撒上点芝麻盐，简直是人间美味。印象中二老姑带的最多是大火腿肠，老奶奶管那叫“花生糖”，一开始老奶奶叫我去吃“花生糖”的时候，我和妈妈一脸茫然，因为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去了一看原来是火腿肠啊。想来是口音的问题，毕竟老奶奶娘家离我们村有点远。

每次爸妈回家晚的时候，老奶奶就会在我写完作业的时候给我煮面条吃，我记得很清楚，一口小铁锅，清汤挂面，有时候会加点青菜，煮好之后加点酱油，我吃的可香啦，现在有时候我也会这样吃，不过吃不到以前的味道了。如果吃完饭爸妈还没回来，我一般玩一会就睡觉了，老奶奶的土炕上，我也数不清睡着了多少次。妈妈说，她去接我的时候，老奶奶经常会出现在巷子口，远远的就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倚着墙在张望。

老家门前有两棵柿子树，据说是老爷爷在世的时候栽的，一棵高大笔直，一棵是弯曲的歪脖子树，儿时的我非常喜欢爬那一棵弯的，一是因为很容易爬，二是因为站在树上可以看见远方。每次见到我爬树，老奶奶总是很生气的命令我下来。有一次我下树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摔了个屁股堆儿，老奶奶一个劲的埋怨跟我一起玩耍的哥哥，说他不带着我在安全的地方玩，非带我去上树。后来，我长大了，每年秋天都是由我代替老爸上树摘柿子，然而却再也没有人管我爬树了。

04年初，我们原本计划着盖好新房让老奶奶搬来安享晚年，可是房子还没盖，老奶奶就走了，妈妈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老奶奶去世多年之后，她还会时不时说起让老奶奶到我们家新房住的事，每说到这，妈妈就会哽咽。听爸爸说，老奶奶是死于食道癌，最后由于无法吞咽，走的时候人特别瘦。记得小时候老妈几乎每年都会给老奶奶做鞋子，因为老奶奶是裹脚的，不好买鞋，妈妈就去借鞋样子回来给老奶奶做，从糊疙巴开始，纳鞋底，缝鞋子，都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我曾经看到过老奶奶脱下袜子之后的脚的样子，真的跟历史书上的一模一样，四个脚趾裹在脚底，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儿时的我还不了解，直到读中学以后才知道裹脚的危害。

记得之前每年老奶奶过生日的时候超级热闹，老姑，老姑夫，表叔，表姑，都会来，大爷爷，四爷爷，还有好多叔叔大爷姑姑都会一起给老奶奶祝寿，老奶奶非常知足，她觉得经历了战乱，到新中国成立，再到改革开放，每一年的光景都比之前好。或许这就是一百年前出生的那辈人的深切感悟吧，毕竟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能囫囵个儿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听老奶奶说，抗日战争的时候她在山洞里躲了好久。

时光飞逝，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鼻涕虫，而那个时常拄着拐杖在巷子口张望的裹脚小老太已经离开我们整整十九年了。

老奶奶，孙儿想您了。

癸卯年 九月十九

琅琊小靳

薄扶林道 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