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回忆过，1990年和1992年，学校搞两次论文奖励，奖金真是微乎其微。这也引起同事对发表论文的议论。“高手在民间”，即使在没有多少论文产出的小学校，也有“不唯论文”的议论。大致可分学术和现实两派。

学术派的观点，论文不重要，引用重要。92年系总支召集部分教师座谈对系主任的意见。有位我不认识的老教师显得激动地说，“主任总说我们没有论文，光有论文有什么用，有人引用才行。”我当时年轻，缺乏包容性。对此高论颇有几分《孔乙己》中的小伙计“我”的不屑，“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连论文都没有，人家怎么引用？因为出国的事情，我对系主任其实也有腹谤。但终于没有说，不愿意与那位老教师站在一起。从学术上说，那位老教师说得还没有到位，只有引用还是不够，要有正面评价，特别是权威人士的正面评价。

现实派的观点，论文不重要，研究项目重要。九十年代初，基金项目很少，钢院那种学校基本上没有。因此所谓项目其实是说横向项目。有位教授转述别人对化工系青椒的议论，说他“有论文，没科研。”那位青椒比较高产，90年那次奖励论文，有1篇一等6或7篇二等论文。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后来去吉林大学读博士，现在是长春一所省属重点高校的教授。转告我那位教授不以为然地说，“这是什么话？没有科研，那来论文？”那位教授手里有自然科学基金的面上项目，当时是钢院唯一。我理解，议论的人只是说那位青椒没有科研项目。那确实是研究的初级或起步阶段，若干年后就进入了“有论文，有项目”的正常阶段了。顺便一提，我觉得“有项目，没论文”也是研究的初级阶段，未必比“有论文，无项目”高明，当然也未必不高明。

在我看来，对论文的种种负面议论都有其道理，但也仅是有道理。因为无法回答实用主义性的问题，说得都对那又怎么样？这是受著名学界小说Small World的启发。结尾那场报告会其实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学批评主任的竞聘会，几位观点各异雄辩滔滔的大教授报告人，都被临时顶替上场的普通教授Plilip Swallow问倒。他的问题平淡无奇，What follows if everybody agrees with you? 或者说，What do you do if everybody agrees with you?

作为论文写作的爱好者，我其实并不喜欢论文太受重视。写论文本来是种无害的gentleman's hobby，受到重视就变成了performance of employees。当然，我向往的理想世界是和而不同。喜欢写论文的人，写自己的论文，让别人去说；不喜欢写论文的人，发自己的议论，让别人去写。有人写文章开心，或者促进了知识的传播，或者改变了自己的处境。有人议论别人开心，或者净化了学界的氛围，或者影响了自己的前程。尽可以都自行其是，自负其责。相辅相成，和谐共生，各得其所，皆大欢喜。这种状态，相比“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境界，还差点儿，但已经难能可贵了。

九十年代初系列博文

九十年代初学校的“承包”和“聘任”

九十年代初的论文奖励

九十年代初的论文奖励(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