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斌的博客分享 http://blog.sciencenet.cn/u/刘广斌 异国他乡一名小小教书匠 人生和生命迷宫里的默默寻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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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 歌 精选

已有 4200 次阅读 2007-12-13 19:58 |个人分类:人生感悟|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我喜欢周国平的书:那里有深入浅出的哲理,悦心益志的文思。周国平曾写过一本关于他女儿短暂人生的书〖妞妞〗。早就想读一读,可惜一直未能找到。那日一采告诉我网上有这本书的电子版,我随即放下各项事务,理一理心神,去探望〖妞妞〗。这一探望不打紧,让我着实陪着那父女肝肠寸断了一回。

一个三十八岁的男子,平生第一次要当父亲了!他满怀惴惴不安舆渴望,他渴望能有一个女儿来帮他编织美丽的人生梦。他有一千个理由宣称他该有一个美丽,聪慧,可爱的天使!孩子降生之前,他白天隔着母亲的肚皮和孩子说话,梦里带着女儿游玩。他渴望听那降世的第一声啼哭,他期盼看那醉人的如花笑靥。。。

生命的第一声啼哭不夹一丝悲伤!从天堂飘飘而来的果然是一位女孩儿,那是多麽美丽的一位天使啊:满头乌黑的秀发,鲜嫩脆亮的哭声,那大大的眼睛里,有明媚的阳光,春日的花香,新奇的世界,无尽的向往。呀!一个招人疼,惹人怜的小妞妞!

自从女儿降生后,当父亲的改变了人生的许多习惯和节奏。他天天守在女儿的小床前,读她的笑脸,读她的哭声,读她的每一个动作,读她的每一寸表情,从女儿超然的神态里细细读解着生命源头那永恒大美,那大美里的不尽风情。。。

如果走满一生,这小姑娘也许会成为一位音乐家,奏人间仙音妙响;也许会成为一名舞蹈家,添世上靓丽风光。她也许会成为作家,锦心妙笔,道尽人心世态;她也许会成为政治家,建当代功业,留后世清香;她也许会成为企业家,兴旺一方水土,造福一域众生。也许,她将像一颗小草,承晚风晨露,沐春雨秋阳,生儿育女,辛勤持家,一辈子无声无响;也许她会成为祸水,撒出贪伪仇忌,催动荒风淫浪,给人间添一具丑形败像。

不管她成为甚麽样的人,她有充分的理由拥有丰丰富富的一生,甜酸苦辣的一生,有血有泪的一生。

然而,命运撒了一个美丽又残忍的谎,故意逗得他们如痴如醉,然后又把它戳穿:还未满月的女儿被发现双眼患有先天性视网膜母细胞瘤,一种极度恶性的肿瘤!可怜的小生命已注定被剥夺了人生的各种可能!父母一切的期待,都化做梦;孩子所有的前程,均成了空!那脆嫩的生命像一朵柔弱小花,却在独自面对强大残忍的病魔,惨遭百般蹂躏,一步步走向死亡。

可怜的小妞妞,可爱的小生命,在病痛的百般摧残里也灵性不泯,凄美动人。由于目盲,妞妞的听力发展异常迅速敏锐。会叫爸爸后,每当听到或感觉到父亲在近前时,从她那小嘴中发出一连串脆嫩的“爸爸爸爸”的欢呼,令爸爸心醉,令爸爸心碎!她对外部音响世界的喜悦舆向往常常令父母悲喜交加。她对词语异常敏感,在她短暂的人生岁月里发展出的小小词汇库,每每让双亲唏嘘不已。她对双亲的眷恋,亲情和热爱,令亲人在瞬间的愉悦后又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十八个月,度日如年的愁苦,穿肠刮骨的巨痛,一筹莫展的悲哀!十八个月,悲也匆匆,泪也匆匆。十八个月,凄风苦雨摧弱草,黄泉路上孤魂小!

字字悲,行行泪,读罢〖妞妞〗心已碎。

平生也读过一些小说,悲声喜泪,苦果甜情,炎凉世态,冷暖人心。。。虽然读时舆主人公同喜同悲,甘苦相随,但读完也就悲喜尽散,重回人间。因为读一本书而让我几乎大病一场,且在此后相当一段时间里每每想起就痛苦不堪,读〖妞妞〗,这是第一次。我这是怎麽了?是岁月噬损了我的刚强?是这个故事太叫人心伤?是书中的文字锥心刺骨,惊魂动魄?还是那生命的悲歌绞动了我的愁肠?

黄泉路上无老少!每个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走向死亡,只是早晚而已。像妞妞这样短暂的生命,在世间并非少见。而我们即使寿终正寝,又能在世间留下甚麽呢?一掊荒草覆盖的黄土,一缕转瞬即逝的青烟。常听人抱怨:我的命真苦。想想妞妞吧!能经历甜酸苦辣的人生,本已是天大的幸运。 常见人嫉妒:为何不如他?比比妞妞吧,能拥有健康,平安的人生,难道你还不知足?我有一个儿子,我一直望子成龙!在孩子成长的每一个阶段,我都对他苛刻要求,威逼他按照我的意愿去作,若不服从,便大发雷霆。孩子上大学了,我又有了新的不满足:嫌他这不操心,怪他那不负责。如今〖妞妞〗天天在耳畔说我:你是何等的幸运,你又是何等的贪婪!

生灵万物中,唯有人被赋予了灵性,得以省察自己,追问我是谁?从刀耕火种的原始,茹毛饮血的蛮荒,到五洋捉鳖的壮举,九天揽月的辉煌,人似乎是很强大的!多少人曾叱咤风云,指点江山,自以为不可一世!然而人实在又是很脆弱的。自从呱呱坠地开始,不!远远早于这个时刻,那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艰危凶险,那随时可能将命运抛入深渊,使肉体顿成齑粉的风刀霜剑,就环伺左右,舆每一个人形影不离。能顺利来到世上,能平安走过人生的每一站,我们已无数次舆不幸擦肩而过却茫然无知。风雨人生路上, 多少辉煌于转瞬里湮灭,多少富贵在一息间败亡。唉!人不过是天地间孤零零,凄惨惨的一首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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