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18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
有扈牧竖，云何而逢？
击床先出，其命何从？
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

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
昏微循迹，有狄不宁。
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
何变化以作诈，而后嗣逢长？

[译文]

王亥承受着季的基业，

学习着他父亲的善良，

为什么最终被人驱使，

为有易氏放牧牛羊？

王亥拿着盾牌跳舞，

为何思念有易女子？

那个女子丰满肤嫩，

她为什么如此性感丰腴？

王亥身为有易牧人，

怎样遇到这个美女？

杀到床上王恒已逃，

后来命运又是如何？

王恒秉承王季德行，

哪里得到拉车的牛？

为何他去谋求封赏，

回来时却两手空空？

上甲微继承先人事业，

打得有扈氏不得安宁，

为何猫头鹰聚集灌木？

有易女与亥放浪形骸，

王恒也与她眉来眼去，

以致害死他的长兄；

为什么有人诡计多端，

后代反而兴旺绵延。

[解说]

商族兴起在黄河下游，即现在的河南、山东一带。这个部落的始祖叫契，传说是简狄吃燕子蛋而孕育。黄河下游经常洪水泛滥，相传大禹治水时，契因佐禹治水有功，被舜封于商（河南商丘一带），赐姓子氏，辅佐舜子商均。商均后代虞思，后来建立虞国，成为有扈氏首领。

商族早期与夏族一样，建立了经常迁徙的流窜政权，直到成汤建都于毫（今山东曹县南），击败夏桀成为九州的新共主。大禹因为发明船，不仅有利于周游四方治理洪水，而且因为有在江河湖泊、甚至海洋中漂浮的交通工具，有助于偷袭、掠夺和控制九州各部落，对零零碎碎的万国发号施令，就开了世袭王位的“家天下”先例。商部落的畜牧业发展很快，据说有名的先公相土作乘马，王亥作服牛，就是驯养牛马，作为交通工具。

据《竹书纪年》传，公元前1810年（夏泄12年），王亥和弟弟王恒一起从商丘出发，载着货物，赶着牛羊，长途跋涉到河北的有扈氏（今河北易水一带）。而有扈君姒绵臣听到此消息之后，准备一道道丰盛的料理，迎接王亥、王恒等人的到来。席间，王亥持盾跳舞，绵臣的妻子看上了王亥，并有了私情。有扈氏的部落首领绵臣恼羞成怒，又见财起歹意，杀害了王亥，赶走了王亥的随行人员，夺走了货和牛羊。

又有传说，当时王亥醉醺醺地回房睡觉，而刺客趁机拿着斧头从后门潜入王亥的房间，最后把他的身体切成了八块。没过多久,刺客被某位宫女发现，然后里面的士兵捉住他，给有扈君处理。当绵臣知道王亥的死因时，决定把王亥带来的牧人和动物，通通收归己有，然后把其尸体和王恒赶出有扈国。

乐国培认为，这两种说法无法解释《天问》中“王恒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大牛”的问题。

其实，从《天问》段落“眩弟并淫，危害厥兄”可以看出，王恒也看上了绵臣的妻子，并且与她眉来目去，鱼水交欢。王亥、王恒兄弟与绵臣的妻子通奸，有扈君绵臣忍无可忍，就派人去杀他们，那天王恒正好先出去了，即击床先出，而王亥还在，于是绵臣就杀了王亥，这符合危害厥兄的原意。

王亥死后，王恒带着牛、羊和牧人逃出了有扈部落。由于王亥和王恒一起做了丑事，现在王亥被杀，王恒回去也不好交差，所以他就只好带着牛、羊和牧人到其他地方生活了。但是，王恒继承了王亥的事业，继续从事畜牧业，使得大牛满栏。

上甲微在其父亲王亥被杀，叔父王恒前往有易国（有狄）不回的第四年，人们确认王恒已经失踪，就拥立上甲微为新一任商族首领。夏帝泄16年，上甲微为报杀父之仇，而借河伯族的军队来讨伐有扈国。在过黄河时，有扈族人没有阻截，反而让他们顺利地渡过。军队渡河之后，有扈君绵臣赶紧派一位使者，向上甲微说明王亥被杀与王恒失踪的情况。然而，上甲微对此半信半疑。但考虑到事情既然木已成舟，就斩杀使者进攻有虞国。进城之后，上甲微派人寻找王恒的踪影，结果还是失踪。于是，上甲微放纵军队进行屠杀，绵臣战死，上甲微吞并了有扈国。

由此可见，是绵臣杀了王亥，而不是王恒杀了王亥。不仅《天问》没有一点王恒杀王亥的蛛丝马迹，而且甲骨文也记载王亥是被有扈君所杀，王亥之子上甲微杀绵臣复仇。王亥后来被推为商贸祖神，而商朝昌盛了近600年，在当时的古人看来，从事贸易的商人自私善变，狡诈多端是一种罪恶。处在周朝的楚人中，又有不少夏文化遗民，《天问》中对王亥的道德品质提出质疑，不足为奇。但总的来说，屈原在《楚辞》对夏朝传说中各种罪行的披露，远比汉朝夏族后裔推崇的今文《尚书》彻底，而孔丘后代孔安国从墙壁中获取的古文《尚书》多出了25篇章，大多是披露夏朝阴暗面与殷周之际夏族流毒的，后来不太流行失传，被晋朝以后的学者重新伪造出来。这是因为秦末农民起义时项羽，刘邦争天下，伴随着虞、夏两族后裔的较量，项羽爱侣虞姬，多半是有虞氏后代；而刘邦自称是尧之后，他的夏侯婴将军多半是夏族遗民，秦博士伏生通过回忆背诵所传的今文28篇《尚书》，被欧阳、夏侯之类的夏遗民大肆吹捧。

也有传说王恒是拒绝绵臣妻子色诱，顺利回国逃避杀身之祸，而成为商部落首领，避免了“王亥丧牛于易”的悲剧。另有说法是王恒与绵臣合谋，利用绵臣妻子色诱王亥，借刀杀人，谋取部落首领地位，后来上甲微获悉内情，废除王恒，吞并有易部落为父报仇。于是，王亥、王恒的历史传说就与《圣经·创世纪》中该隐与亚伯的神话非常接近了，商族的开国历史与夏启建立世袭独裁制度一样，是淫乱专制之罪恶蔓延的结果。而王恒带领上甲微复仇的故事，类似于《旧约》中的力士参孙故事，先商历史与《旧约》中以神话方式夸张化的犹太传说很可能是同源的。郭沫若在研究中国古代社会时说：“对于未来社会的待望逼迫着我们不能不清算过往社会的要求。”我们今天对远古历史的反思、批判与超越，就需要清算夏禹开创的家天下世袭制度的悠久罪恶历史，让民族精神来一场类似《出埃及记》的凤凰涅槃。

夏禹杀防风氏立威，恐吓九州各族首领，是新兴夏后氏独裁头目与华族平民领袖的第一次较量。后来，华-夏部落斗争日益恶化，并有夷狄、九黎、三苗等部落也被夏族奴役。有扈氏在夏启时期反对世袭帝制，捍卫禅让民主制，夏启纠集一批亲信诸侯在甘发动大战，恶毒攻击有扈氏蔑视四岳臣服中央大帝的五行大法，废弃了三大政事，声称上天因此要断绝他们的国运，把这场扼杀部落民主同盟、捍卫夏族特权与独裁专制的内战美化为替天行道，扬言要把不遵守号令的民众降为奴隶或处死。

不久,有扈氏臣服，被赐姒姓。夏启以及他的儿子太康开始享受声色音乐，荒废国事，太康一上台就被有穷国的后羿轰下台，3年后郁闷而死。后羿试图培养射箭徒弟逢蒙接班恢复禅让制，但他的黑美人情侣玄妻充当夏仲康的色情间谍，利用日食等天象预报失灵排挤后羿的原配嫦娥，导致嫦娥出逃，投靠女和月母国。玄妻又与寒浞通奸，后羿政权陷入淫乱和宫闱恶斗，被阴谋家寒浞雇佣逢蒙杀死。后来，仲康的孙子少康得到有扈氏的支持，推翻寒浞复辟夏后氏的共主地位。

有扈氏在先商时代因为杀害王亥出名，他们应该是以蜥蜴（龙）为图腾的，在西周演变为北狄。《周易》作者商容应该是来自有易部落的贞人永，也许还是武丁时代被征服的龙方后人，期望在武王伐纣之际实现民族解放，甚至复辟远古时代有扈氏的禅让制理想。神话传说中在黄帝时代建立历法的容成子，估计是商容的祖先。《周易》乾卦提到的“潜龙勿用”，“见龙在田”，“或跃在渊”，“飞龙在天”，“亢龙有悔”，“群龙无首”，说的是潜龙氏昊英不再被用来人祭，居龙氏大庭拜见大人造房，水龙氏栗陆负责灌溉，飞龙氏朱襄拜见大人选书刻字，降龙氏混沌在月晦之时为民除害，土龙氏带领龙族群体负责农耕。这是武王伐纣之际，商容特别关注的龙方民众的翻身景象。而殷商以玄鸟为图腾，歧周以凤凰为图腾，夏族图腾一般认为是熊或鳖（三足龟）。《周易》以龙、马开首，中间提及牛、羊、龟等；只有鬼方是明确的国名，另外出现邑人、依代表殷商，西山代表周。除了箕子，中行与康侯（姬封），几乎没有其他殷周王族名字明朗出现。可想而知，作者的民族身份肯定不是商族、周族。而来自有易部落的商容，名字与《周易》中的“永贞”，甲骨文中的“贞人永”几乎同音，又有流行的“容易”词组暗示商容创作《易经》。商容作为不少学者推测的《周易》作者是殷商遗民，或有狄族人，他同时符合这两重角色。

至于夏族在商朝末年被视为妖族，是有石矶娘娘是哪吒面临的最大女妖所暗示的。大禹母亲是修己，又生于石纽，并有大禹妻子女峤化为石头生出夏启的神话；开启“家天下”独裁制度的圣人夏禹与女妖石矶娘娘联系起来，是非常符合九州民众追忆“天下为公”的禅让制远古时代的美好梦想的。而横行于商朝的女妖之首龟灵圣母，原型很可能是河伯的妻子洛嫔，她后来被后羿霸占，与玄妻一起祸害后羿家族，河伯族是以玄龟为图腾的。龟灵圣母之夫陆压道人也是神箭手，与后羿类似。根据《山海经》，陆压道人又与西王母的事业伴侣陆吾有关。陆吾-陆压道人，西王母-龟灵圣母的仙妖配对，类似于《西游记》，《西游记后传》中的孙悟空-六耳猕猴，如来佛-无天佛祖的佛妖配对。

玄龟，玄妻暗示着崇黑的夏族与黑人有关，而白统的商族成汤，又有感黑龙而生的神话，也许成汤是黑白混血儿，后代是自称伏羲后裔的青色人种。女娲练五色石补天的传说，说明共工挑战颛顼，大规模部落战争引发堤坝倒塌，洪水泛滥成灾的危难之际，女娲是联合神州的青，赤，白，黑，黄五大种族，收集山石泥沙治理水患的。五族共和的理想，在女娲补天的神话中就有了。而石矶娘娘又代表天外陨石撞击地球引发洪水，可能是说来自中亚西亚的埃及夏族进入中国，是加快妖魔横行，洪水泛滥的外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