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

四幕历史剧

编剧：杨尚儒

主  题

自然、理想、田园、仕途、归耕、隐逸

人  物

陶潜——字渊明，又字元亮，年四十。

翟氏——陶渊明妻，年二十八。

陶敬远——陶渊明从弟，年二十三。

陶俨——陶渊明长子，乳名阿舒，年十二。

陶俟——陶渊明次子，乳名阿宣，年十一。

陶份——陶渊明第三子，乳名阿雍，年九。

陶佚——陶渊明第四子，乳名阿端，年九。

陶佟——陶渊明幼子，乳名阿通，年五。

刘程之——字仲思，东晋隐士，年

田父——农夫，年可六十。

刘敬宣——建威将军

刘裕——镇军参军

群众、侍卫、士兵等各若干人

时  间

东晋安帝元兴三年甲辰（公元404年，40岁）六月—晋安帝义熙元年乙巳（公元405年，41岁）十一月。

第一幕

第一场

时间：东晋安帝元兴三年（公元404年），二月，清晨。

地点：寻阳郡府柴桑（今江西九江），上京里，草庐东园

人物：陶渊明、陶敬远、陶俨、陶俟

景：仲春时节，清晨的草庐东园。天空有些阴郁，没有阳光，四周灰蒙蒙的，依稀可见庐山的轮廓。濛濛春雨如层层薄纱遮挡着晨光，悬浮的烟云似雾气停驻。东园是一片田畴，园中葵菜稀稀落落。东园右侧稀疏地长着几杆翠竹，左侧栽种着几株垂柳，轻盈袅娜的样子似梦得《杨柳枝》词中一般，柳叶在雨水的滋润下透着一股鲜绿。

[幕未开，歌起：

谁知天涯何处觅知己

问翠柏幽兰飞鸟佳菊

只道是昼夜不息建功绩

却不知身入樊笼如马羁

功名利禄呵，心为形役

人生须臾呵，纵情山水

归去归去呵，平生夙愿

五柳五柳呵，世外桃源

有客有客呵，诗书贤友

饮酒饮酒呵，一醉方休

[陶渊明，年四十，身着宽衣大袖衫，左手执一卷帛书，头戴白色纶巾，一派仙风道骨，徘徊于柳下，时而感慨，时而叹息。

[幕徐徐开启，幕启时，陶渊明侧对观众立于柳下，他时而阅览帛书，时而抚摸柳条。

陶渊明  （吟诵……）

迷蒙的烟云呵，霏霏的春雨。

昏暗的寰宇呵，路阻何处去？

寂然倚东窗呵，独饮着琼浆。

遥远的亲友呵，我搔首凝望。

漫溢的烟云呵，濛濛的春雨。

昏暗的苍穹呵，平陆成江水。

饮酒呵饮酒呵，我倚着东窗。

思念着亲友呵，车阻舟难航。

[内声：“兄长……”

陶渊明  （沉思，未有回应）

[陶敬远从右侧上。

[陶敬远，年二十三，书生打扮的青年人，身着白色便衣，头戴纶巾，意气风发，手拿一件旧披风。

陶敬远  （急切的，关心的）兄长！

陶渊明  （不多时转过身）哦，是敬远。

陶敬远  （快步走到渊明跟前，关心的）兄长，快些回草庐吧（将披风给渊明披上）。雨怕是要下大了……

陶渊明  （不待敬远说完，重复着，却没有走的意思）雨怕是要下大了（伸出手），要下大了……（抬头看看天，再看看花草树木）（停顿）。（激动地笑）那就让下吧，下吧，让这雨下的更大些吧。让这园中的杨柳、翠竹、紫葵一次饮个够吧（边说边走到柳、竹等跟前）！（停顿）敬远，你怎么找到这儿了？

陶敬远  （关心的）我看大清早草庐门开着，天还下着雨，我猜兄长定时未带披风，就赶忙送来。

陶渊明  （笑）好兄弟！（激动的，取下披风给敬远披上）敬远，你来的正好。看看我的这首诗。

陶敬远  （拿过帛书，小声诵读一遍，稍停顿）兄长，这是首思念亲友的诗，你的新作？

陶渊明  已作了好些时候，刚刚偶然翻到，看到这春雨濛濛，不由得心生感慨。（稍作停顿）你再仔细读读。

陶敬远  （渐渐放声吟诵一番……）

东园的绿树呵，枯枝绽新芳。

争相露新姿呵，我心情欢畅。

人们常言说呵，日月不停息。

安得与众好友，尽情吐心语？

轻快的飞鸟呵，停歇在枝间。

悠闲收起双翼，歌声多婉转。

身边人来人往，思君却深深。

想念却难相见，遗憾在内心。

（缓缓放下拿帛书的手，思忖片刻）兄长是在忧虑桓石生桓刺史派胡西曹和顾贼曹招你进桓氏幕府的事？

陶渊明  （摇摇头）这倒不足忧虑，只是当今时局……

陶敬远  方今时局动荡，终究不是兄长你我可以改变的。

陶渊明  改变！改变！（苦笑）自咸安元年，桓温废海西公而立简文帝，历历在目，犹如昨昔。而今三十年过去，其子桓玄又废晋安帝而自立，建立桓楚，谋朝篡位，大逆不道！（稍停顿，哽咽）自司马道子父子、司马尚之兄弟到桓温、桓玄父子，变，又能变到哪里去？

陶敬远  如今晋室倾覆，时局混乱。此时桓氏招募兄长，怕是……

陶渊明  怕是想要蒙蔽百姓的双眼。

陶敬远  正是。世人皆知兄长乃大隐士，如今若是入仕，或被大肆渲染，为所谓的新朝正名。到时，兄长怕是要落得一个不忠不孝之名，遭世人唾弃！

陶渊明  名声不足为虑。桓玄无道，只是苦了百姓啊！（徘徊）胡西曹、顾贼曹等以为我曾做过桓玄幕府祭酒，而今新朝初立，必定会紧抓加官进爵的大好时机。

陶敬远  （讽刺的笑）他们还是不了解兄长，以为兄长是热衷追求功名之人，实在可笑！

陶渊明  （悔恨的）可叹几年前……就在几年前。我做桓玄幕府祭酒时，还曾寄希望桓氏能重振晋室朝纲，如今看来，桓氏父子终是一丘之貉！（停顿）当年，曾祖父任晋朝大司马时忠君爱国，披肝沥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我等作为子孙，身为晋朝子民，眼睁睁看着各州郡纷纷倒向桓楚，却无能为力，实在是痛心。

陶敬远  （为渊明拭泪）兄长不要太过悲痛，自那桓玄之兄桓伟死后，桓玄势单力孤，虽谋朝篡位，终是不得人心。如今各州郡虽屈于桓楚淫威，然孟子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那桓楚必不会长久！

陶渊明  （欣慰的，振奋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敬远，你说得对，说得对。可是敬远，你看！你看！濛濛时雨，八表同昏。贵族军阀仍然富贵，贫民百姓依旧贫苦！（稍停顿，哽咽）贫苦的百姓啊，为何你总是战争的最大受害者！妻离子散，饿殍遍野。刀剑无眼，万骨成枯！可叹先师遗训犹在耳边，仁者爱人，仁者……仁者又在何处？仁？忍！隐忍！（恍有所悟，大笑）隐忍……天地啊，难道只有隐忍？难道隐士就该忍？只有无休止的隐忍！可是要忍到何时啊？忍到荒冢一座，忍到白骨成堆吗？（愤慨，痛苦）可叹啊，可叹……

陶敬远  兄长打算？

陶渊明  （坚定的）定是坚决拒绝！不以百姓生死为念的朝廷，如何让百姓为其赴死！

陶敬远  我必是支持兄长的决定！（停顿）兄长可知刘裕等已在京口聚义，欲起兵讨伐桓玄？

陶渊明  （迟疑的）自是听说了，可是……时事难料啊（沉默）。

陶敬远  （亦沉默）

[内声：“父亲，阿叔！”

陶渊明、陶敬远  （循声而望）

[陶俨，年十二；陶俟，年十一，他们有着小孩子们特有的活泼、纯真与无邪，他们一起从右侧上

陶俨、陶俟  父亲、阿叔！早饭已做好，母亲让我俩来叫你们（快步跑到渊明、敬远跟前）！

陶  俨  有炒葵菜，特别好吃，就是那个，就是那个（拉着渊明的手指向舞台园中的葵菜）。

陶  俟  最好吃的是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馒头哩。

陶敬远  今天的饭可真早！

陶  俨  阿叔，一点都不早，我都饿啦，很早时候就读完《春秋》啦。

陶  俟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温习过《论语》啦。

陶  俨  （欢喜的）父亲，快看，快看，雨停了。

陶  俟  （兴奋的）是啊！天上那么红，那么亮，太阳就要出来啦！

陶渊明  （看着红透的天空，沉默）敬远，你定要继承先师孔子的遗训，发扬曾祖父的遗德！

陶敬远  （坚定的）是，定当谨记兄长训示。

陶俨、陶俟  （恭敬的）我们也会谨记父亲和叔叔的教诲的！

陶渊明  我的阿舒、阿宣（摸着孩子们的头，沉默）！

[天空逐渐转晴，透过云层，一缕温暖、明亮的晨曦斜射到舞上。

——幕徐徐落下

第二场

时间：东晋安帝元兴三年（公元404年），五月，早晨。

地点：寻阳郡府柴桑（今江西九江），上京里，草庐

人物：陶渊明、翟氏、陶敬远、陶渊明五子、刘程之、殷景仁

景：时令仲夏，早晨的草庐。天空一片晴彻，湛蓝湛蓝的，透着仲夏的温暖与生机。诗人所居者乃一简陋朴素的草庐，草庐中央是一个低矮的四方桌，桌上放着几个碗，四五张方形的坐垫环绕，矮桌右侧放一个圆形的置酒容器，一把竹勺置于其中。左侧几株柳，柳叶在阳光的沐浴下泛着翡翠的鲜绿；右侧丛丛挺拔的翠竹，不时听到几声清脆的鸟语。

[幕启时，舞台中陶渊明赤脚坐于垫上，左手拿着一卷书简，坐垫左侧零散地放着几卷书简，一碗酒置于桌上，读到兴起时随手拿起喝之。舞台右侧，陶敬远右手提一把水壶半蹲着浇灌着丛丛绿竹。舞台左侧，陶渊明五子都是孩童打扮在柳树下玩耍，说说笑笑，玩的不亦乐乎。

陶渊明  （吟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细细品味）怒而飞，（大笑）怒而飞（意犹未尽）！佳句，佳句啊（激动的，桌上美酒一饮而尽）！

[陶敬远与陶渊明五子各自停止浇灌翠竹和玩耍，走到陶渊明跟前，陶敬远找一垫做下，孩子们围着陶渊明。

陶敬远  （好奇的）兄长，又有何会意？竟会如此欣然！

陶渊明  （大笑）庄子的《逍遥游》，我已读过百遍。刚刚细细品读，不曾想，庄子文中也有孟子的“浩然之气”！（给敬远再诵读一遍）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再饮桌上美酒，不觉酒碗已空）。（连声感叹）美哉！美哉矣！

[陶渊明正欲给敬远讲解，妻翟氏亦循声而出，见陶渊明酒碗已空还欲再饮，不禁喜笑颜开。

翟  氏  （玩笑的）夫君，庄子若知后人中有一“酒鬼”竟不知碗中是否有酒，恐怕也要“怒而飞”吧！

陶渊明  （正欲反驳，稍停顿）妙语，妙语啊！

陶五子  （急不可待）父亲，父亲快快给我们讲解讲解这佳句和妙语。

陶渊明  （尴尬的）这妙语……

陶敬远  （调侃的）兄长，看来这佳句是佳，妙语更妙啊。佳句好讲，妙语嘛……

陶渊明  （笑）无妨无妨，这佳句、妙语皆为“怒而飞”！此三字尽得“逍遥”之真谛。

众  人  （心领神会，皆大笑）

[内声：“渊明兄，有何佳句、妙语？说来听听！”

[谈笑间，刘程之、殷景仁上

[刘程之，字仲思，东晋隐士，年四十五左右，身着宽衣大袖衫，头戴白色纶巾，远看真乃是仙风道骨。

[殷景仁，镇军将军刘裕的参军，然而，此次前来也是隐士的打扮，年二十五左右。

陶渊明  （知是刘程之，忙起身，未来得及穿鞋，笑而前迎）哎呀，原来是仲思兄、景仁贤弟！快来坐，快来坐！（对陶俨）阿舒，快快把酒斟上（邀入庐中）！

陶五子  刘阿伯，殷阿叔。

翟氏、陶敬远  刘先生，陈先生（刘程之、殷景仁回礼）。

刘程之  渊明兄，不知又有何佳句、妙语？

殷景仁  （笑）是啊，远远的便已听到，果真是“每有会意便欣然忘事”。

翟  氏  （玩笑的）刘先生，您来的正好，您可是“老庄之学”的大家，这《逍遥游》里的佳句、妙语可得您来讲解讲解。

刘程之  （小声吟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沉思片刻）以描写鲲鹏向世人展示了一幅雄伟壮丽的画面。只有庄子才可把这种不受约束，自由自在飞翔的高远的境界如此形象的表达出来。（赞叹）果然是佳句、妙语。

陶敬远  刘先生，受教了。

陶渊明  仲思兄不愧是“老庄之学”的大家。不过，来了草庐，自是得先喝上几碗。

刘程之  （一饮而尽）渊明兄，上次一别已过许久，还是你这里的酒好啊！

众  人  （皆喝酒，大笑）

陶渊明  （对翟氏）夫人，莫让阿舒他们荒废了学业，你带他们进内屋去吧。（对陶敬远）敬远，你且去给他们答疑解惑。

翟  氏  （召唤孩子们）阿舒、阿宣快去读书。

[翟氏抱起幼子陶佟与陶敬远、陶俨、陶俟、陶份、陶佚等同下。

[陶渊明、刘程之、殷景仁等三人端起酒碗，笑着一饮而尽。

陶渊明  景仁贤弟的“为刘裕讨桓玄檄”，笔法老道，历述桓氏无道，如今读来依旧是刚劲有力！

殷景仁  （谦逊的）不足道也，实在是晋朝臣子应尽之本分。

刘程之  不想渊明兄隐身于草庐、躬耕于南亩，对时局也这般了然。

陶渊明  （悲痛的）而今桓玄谋朝篡位，皇上被软禁于寻阳。战乱不休，百姓流离；灾害连年，田园荒芜；食不果腹，饿殍遍野。试问又怎么能做真正的“隐士”啊！

殷景仁  如今建威将军刘敬宣代郭昶之任江州刺史，建威将军与二位兄长交好，向镇军将军刘裕推荐入镇军将军幕府，为恢复晋室鞠躬尽瘁。因我与二位兄长熟识，特遣我来，不知二位兄长意下如何？

陶渊明  我等受先师孔子教诲，怎敢不为百姓造福？然今晋室倾覆……

刘程之  （不等渊明说完）今晋室倾覆，奸贼当道。自孝武皇帝以来，大权尽落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之手，朝纲败坏。加之孙恩造反，桓玄以恢复晋室为名请求讨之，司马道子父子被迫获准，待孙恩伏诛，桓玄与司马道子势力相争，司马道子父子被诛，桓玄不思报国，大逆不道，废安帝以自立，建立桓楚。如今镇军将军刘裕又以恢复晋室为名讨伐桓玄。谁知今日之桓玄不是明日之刘裕？此等阴谋阳谋、尔虞我诈，还不如隐逸庐山，在山林间终老一生！

陶渊明  （感慨的）仲思兄所言是我之虑啊！

[陶渊明、刘程之举起桌上酒碗饮之。

刘程之  渊明兄，你曾任桓玄幕府祭酒，也是为晋室、为百姓尽心尽力。（愤慨的）然而，仅仅几年后，桓玄竟谋朝篡位！晋室已然倾覆，百姓更加贫苦，君亦遭受世人非议、甚至唾骂！君可曾料想到此种结局？

陶渊明  （悲愤的）仲思兄，你我相交多年，我岂是那在意功名利禄之人（饮酒）！功名利禄于我乃身外之物，皆为浮云、尘土。我为百姓生，纵是遭受世人非议、唾骂，若是能换来百姓的安居乐业，我无怨无悔（痛苦哽咽）！

[陶渊明、刘程之、殷景仁为陶渊明的大义举酒饮之。

殷景仁  仲思兄，你今日草庐所说又是前两日在庐山的一番议论。孟子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大学》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兄长可还曾记得先师孔子的遗训乎？

刘程之  贤弟，我自是熟读儒家经典，知道入仕以为国为民，（迅速起身，伸出左手）然而，你看看，你看看当今时局……

殷景仁  （打断刘程之）当今时局混乱，百废待兴。不正是我等建功立业、流芳百世之时！

陶渊明  （迅速起身，激动地举酒饮之）入仕！

刘程之  （震惊的）渊明兄，君欲被功名所累？

陶渊明  仲思兄！你误解我了。我非为功名，为了孤苦的黎民百姓，我愿意相信镇军将军刘裕恢复晋室宗庙之心，我乃冰山一角，沧海一粟。我身不足惜！

[陶渊明、刘程之、殷景仁举酒饮之，沉默良久。

[陶渊明五子的诵读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陶渊明  （重复着）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殷景仁  （亦重复着）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刘程之  （亦重复着）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陶渊明、刘程之、殷景仁等起身，仿佛看见一只大鹏正在振翅高飞。

陶渊明、殷景仁、刘程之  （群情激昂的）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举酒饮之，笑）！

陶渊明  为了贫苦的百姓，怒而飞（饮酒）！入仕！

[歌起：

白水绕青山，明月照林间。

草庐竹门关，柳下听风言。

风兮风兮云舒卷，翠竹摇曳琴声淡。

躬耕南亩三分田，谁知世上桃花源。

寻阳兵戈断，建康宫门残。

今朝从君言，与君同赴难。

功名利禄如云散，民富国强天下安。

归去来兮平生愿，归园田居在何年？

[歌起，陶渊明环视周围熟悉的一切，快步走到柳下、竹旁。

陶渊明  看啊，这多么可爱的草庐，这青柳、翠竹、紫葵、炊烟和酒（举酒饮之，笑）。还有你们，湛蓝的天、洁白的云、葱郁的山、石间的水、林中的风和飞翔的鸟。

    啊，草庐！这最温暖、最有爱、最富裕的地方！你还保留着慈祥的母亲的余温，藏着她的疲惫的影子和思念的眼神。你拥有孩子们昨天的欢笑和今天的哭泣。啊！青柳、翠竹、紫葵、炊烟，我的朋友，我的知己！我要走了，因为我该走了！

啊，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暖风！在这个混乱、黑暗、最需要光明的时刻，你们该是懂我的！不要怪我，笑我，埋怨我！只要看看笼罩城郭的黑云、环绕城郭的污河、塞满城郭的尸体！啊，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暖风！把它们淹没了吧，淹没了吧！

那可爱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飞翔着的、美丽的鸟！你的歌声总是给人温暖、光明和希望！你飞吧，飞吧，飞吧！飞到庐山，飞到九重天，飞到彭泽湖，飞到大海，飞到没有尔虞我诈的小岛。把蓝天的蓝、白云的白、青山的青、绿水的绿、暖风的暖，带到战场，带进城郭，把光明和希望带给贫苦的百姓，带给哭泣的孩童！啊，多么珍贵、多么温暖的光明和希望！

啊，还有你（举起酒碗）。酒，你不需要赞美！你只要保持你的香醇、你的浓烈，我要带着你，带着你！驱走一切的黑暗、一切的寒冷、一切的嘲笑！因为……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我要走了，我该走了！（举酒豪迈地饮之，笑）！

[翟氏、陶敬远、陶佟、陶俨、陶俟、陶份和陶佚等闻声跑出内室，从左侧上。

陶五子  （不舍的）父亲要走？父亲！

翟  氏  （与渊明深情对视，哽咽）去吧！

陶敬远  （难过的）兄长！

陶渊明  敬远，照顾好嫂子和侄儿们。

陶敬远  （点点头）兄长！

[陶渊明一家深情相拥，全场渐黑，灯光汇聚在他们身上，渐黑……

——幕徐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