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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每日邮报》报道一种治疗动物蠕虫病的药物fenbendazole,被晚期癌症病人使用治疗癌症后有效,在微信上广为流传。我的中学同学群里有人问这是否可能,我就自己的专业知识说了说。这两天发现在肿瘤方面颇有名气的科普作家李治中(网名菠萝,现在微信公众号是菠萝因子)发表了一篇《兽药治好了晚期肺癌?这是什么神操作?》的文章,具有他一贯的措辞严谨、文风活泼的风格。不过,出于我的专业知识正好对此有所涉及,而菠萝更多是从一般的肿瘤药背景角度出发,所以我有点不同看法,就算争鸣一下吧。
菠萝说的具体内容请读者自己去看,最后结论是“所以到底这个狗药能不能治疗人的癌症?只能说是有一线线希望,治疗效果仍然是未知,只有等正规的临床试验来验证。”首先表明态度,这个说法的基本原则我同意,也支持菠萝科普的一贯态度,以免缺乏医学知识的患者受那些民间神医的忽悠。
不过,他说fenbendazole主要在细胞实验中显示对某些癌症有效,而且动物实验没有效果甚至有毒性,给出了参考文献。至于病人自己服用出现的疗效,他基本持怀疑态度,因为无法排除新闻报道中那个病人原来服用的药物起效的可能性。对此我有些补充和不同观点。
首先,科普一下新药研发的历程:从细胞到动物再到人体实验是现代肿瘤药物研发过程中需要爬升的台阶,原因是不能直接在人体上实验一种未知作用和毒性的新分子(不符合伦理),因此才需要这样用原来越复杂的体系验证该分子的作用与毒性。只有通过了这些全部历程的分子才能被批准为新药,而一个分子可能在其中任一阶段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缺陷被淘汰。
因此,简单体系中(细胞、动物)上的数据可做参考,但不能用于回答人体的情况。药效如此,毒性也如此。这一点在判断时应该加以注意。
其次,可能是因为科普的原因,菠萝本没有在意最新文献,而科研人员会高度关注这一点。因为科研是一个动态过程,随时会有新发现打破原有的“教条”(doctrine)的。Fenbendazole不仅对多种肿瘤细胞有效,而且对KRAS突变有效,这点意味着什么专家知道,我就不展开了,仅给出两篇参考文献。[1,2]
再次,我多年研究抗微管药物,正巧这个fenbendazole也是抗微管药物。本世纪初,临床上开始出现Metronomic chemotherapy的概念,是在靶向药物没有滥觞的时代,因此这种策略主要用于传统的化疗药物。Metronomic chemotherapy与化疗药物使用方法不同:化疗药因为毒性大,基本都是脉冲式给药,也就是给药治疗,歇一歇让病人恢复再给药,否则病人承受不了化疗药的毒性;而Metronomic chemotherapy则是用病人可承受的低剂量化疗药,不间断地给药以治疗。抗微管药物是这类疗法中的重要力量,其背后的原理(至少是原理之一)是对肿瘤血管生成的抑制,而肿瘤血管生成这个从Judah Folkman开创的肿瘤疗法已有抗体药物如Avastin被批准在临床使用,尽管其效果不错,但药价之昂贵也是有目共睹的。因此用廉价的化疗药物,采用Metronomic chemotherapy治疗,不能说完全没有临床依据。这方面的新综述可供有兴趣的人阅读。[3]
最后总结一下:兽药fenbendazole治癌,从规范上来说当然需要临床实验和药政审批的程序,但从上述分析来看并非那么不靠谱。我认为这种疗法有一定可能,值得在合理合法的前提下尝试。至于用药上卫生经济学或药物经济学的考量,已经离题有些远了,这里就不再展开了。
参考文献:
1. Shimomura I et al. Cancer Lett. 2019, 451:11-22.
2. Dogra N et al. Sci Rep. 2018, 8(1): 11926.
3. Simsek C et al. J Oncol. 2019, 2019: 5483791
注:本文初稿发表于2019年5月1日微信公众号“分子间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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