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曾收到一位硕士新生的信息：“文老师您好，我是xx大学研一新生，一直喜欢看您的博文，特别是考研期间，您的博文给了我很多乐趣，我特别感谢您。现在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我遇到了新的困惑。这读研的生活不像我想象中那个样子，我想努力，想付出，但貌似找不到方向，我甚至不知道学术是什么了，每天浑浑噩噩，上着似懂非懂的课程，真心着急！我想知道，学术男该怎么练就？”

研究生导师应该有体会，这位硕士生的所谓困惑有典型性、普遍性。不少研究生一入学就要求直奔“研究”主题——定方向、做课题、发论文。他们尤其在意所谓的研究方向，似乎是“方向比努力重要”的坚定信念者：没有方向或方向不定，研究从何下手，努力岂不白费？所以他们常常像追债一样追着导师要方向，如果没有追讨到，他们很快就会迷茫、困惑、焦灼，甚至自暴自弃。

老实说，老文是老革命跟不上新形势，解不了这位硕士新生的困惑，更回答不了“学术男该怎么练就”这样的高大上问题。当时给了个应付式回复：“多与导师沟通，多与学长交流。做研究，不一定非要有方向才努力、才付出，更多情况下是努力了、付出了，才有方向。祝你成功！”近日再读《西游记》，感觉最牛研究生孙悟空的读研经历有点逆今日潮流。

悟空入学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在做什么？第一天，跟大众学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这相当于入学教育，读研首先要知晓相关规矩和相处之道。从第二天起，“与众师兄学言语礼貌，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用今天的眼光看，这些事情有些属于“似懂非懂的课程”，有些则显然属于研究生们戏称的“搬砖”苦力活。

这样的事情悟空干了多久？“不觉倏六七年。”不可否认，这样的事情今天的研究生或多或少都干过，但有谁连续干六七年？更重要的是，有谁连续多年天天干这些事情还能hold住？倒是，入学不到一个月就“真心着急”的现象很普遍，几年前我们甚至见证了有国内名校硕士生针对“这样毫无意义的‘苦力’劳动”发退学声明。相比而言，悟空连续六七年做这样的事情居然“不觉倏”。做什么样的事情不觉倏或感觉日子过得快？这个大伙都有体会：做有趣或内心喜欢或诸如游戏这样好玩的事情，日子过得飞快。

从事天底下任何有点挑战性的工作，首先必须打基础，也就是要搞懂搞清一些东西。这应该是条铁律，读研做学问更不例外。读研做学问到底要打什么样的基础？要打多长时间的基础？能否根据研究方向有的放矢打基础？这些问题至今连神仙都说不清楚。从菩提祖师安排悟空打基础的事情看，打基础，有时候其实就是打酱油。打酱油打到识妙音了，那么就可谈所谓的研究方向了。祖师的经验是：“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万世师表孔子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意思跟祖师差不多。你不打够酱油，再牛B的导师给你说、说再多都没有用，白浪费口水和精神。

可能有人要质疑：悟空的研究方向不是长生不老么？这个方向在悟空入学前就定好了呀！其实拍拍颈椎（老文的体会是脑袋不想事大多由颈椎引起）就想得明白，长生不老不是研究方向，而是学业目标。悟空读研想要学成长生不老，正如今天的研究生读研想要找个好工作，找个好工作是研究方向么？

那悟空的研究方向究竟是什么呢？悟空“识妙音”后，祖师在一次课堂上跟他讨论过研究方向的事。祖师问悟空：“你今要从我学些甚么道！”悟空道：“但凭尊师教诲，只是有些道气儿，弟子便就学了。”祖师接连抛出“术、“流、“静、“动”等方向，从易学、实用、好毕业、好找工作等方向引导（其实是试探）悟空。祖师每抛出一个方向，悟空始终只提一个问题：“似这般可得长生么？”祖师每每道“不能，不能！”悟空必回答“不学，不学！”悟空不肯接受祖师抛出的一个又一个研究方向，最终惹祖师发火了：“你这猢狲，这般不学，那般不学，却待怎么？”

祖师看似发火，实是满心欢喜——悟空班上的吃瓜群众可不这么认为。悟空却待怎么？他对所谓的方向无所谓，但对目标坚定不移：不能实现长生目标的方向，再怎么好学、好毕业、好找工作，他都不要。试探出能打破盘中之暗谜又如此有情怀和抱负的学生，祖师咋不欢喜？当天晚上三更时分，祖师在他的卧室接见悟空，师徒俩敲定了下一步要做的课题（是不是方向不好说），悟空再读三年多，最终学成长生不老，成为最牛研究生。悟空真正做课题的时间还不到打酱油时间的一半。

爱因斯坦说，如果我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那不叫研究。具体化一点：如果我们知道我们的研究方向是什么，那不是研究方向。在老文看来，研究生纠结于研究方向，无异于本科生纠结于这道习题考不考——如果考，就好好做，如果不考，岂不做了白做？然而教育的奇异就在于：人生就像做习题，你只有做了大量不考的习题，才能通过少许生死攸关的考试。如果只做要考的习题（前提是天助你，把考题先给你），尽管可能考满分，但谁敢说自己学得很好？

在悟空眼里，所谓的研究方向、课题，都只不过习题，习题只是供人练习的，所以何须纠结？做什么习题无所谓，做了能不能长生不老才要紧——这是悟空自始至终死死揪住不放的。如果悟空从一开始就确定了自己的研究方向，以他的猴急天性，你老是叫他干与研究方向无关的事情，他肯定一样迷茫、困惑、焦灼，甚至发退学声明。

最牛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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