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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校
暑假将近,又是一个毕业季。学生毕业,离开了学校,这个学校便成了学生的母校。学校也把已经毕业的学生改称为校友。
一个人上学越多,母校便多。母校的种类也很不相同,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包括本科、硕士研究生或博士研究生所在学校)等等。对于如今人数较多的,特别对于科学网的博主和读者而言,人们普遍印象最深的母校,大概是大学。
为什么人们对大学印象深刻?大多数人上大学的时候,正是人生从少年到青年的转换期间,往往一个人首次背井离乡,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与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八方口音的同学一起学习、生活,在那里接触到各式各样的老师,或许见到了什么样的名人或其他稀奇古怪的人物,参加了什么学生社团活动,等等。所有这些,都会给刚刚成年的学生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到了年老力衰的时候,还会想起来刚上大学时的情景。
学校总是希望自己培养出来的毕业生为国家、为人类做出好的工作,校友所做的贡献越大,学校就越是高兴。有些人常常抱怨学校在校庆的时候只是看到那些官做得高的、名气大的、赚钱多的、学术和社会成就多的,而忽视一般的校友。其实,为学校想一想,它当然应当也必须这样做,这面子上好看的总是要放在前面,谁都要这样做。有出色的校友,这是学校的光彩,学校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培养出更多的出色人才。当然,学校也更希望校友们能够给母校更多的捐助和其他方面的帮助。
同样,校友们也总是希望母校越办越好,母校光彩,自己也光彩。如果母校出了丑闻,自己也觉得很丢脸。别人说母校不好,母校受到了攻击,自己也总想站出来,为母校辩护几句。这就是一种感情,与母校的感情。
这种感情是怎样产生的?人们怀念母校些什么?
人们会怀念母校的人。怀念一起学习的同学,怀念教导自己的老师。在老同学聚会的时候,首先说起的往往是自己的同学和老师,说起在学校时的那些有趣的事情,或者是出彩、或者是出丑。回到母校,总是想去看望至少是希望看到教过自己的老师。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师会离开那里,甚至会离开这个世界。可以见到甚至提到的老师会越来越少。当自己也已经接近于老态龙钟的时候,被怀念的老师往往只能在梦中了。
人们怀念母校,会怀念母校所在的地方,怀念自己住过的宿舍,上过课的教室,与同学们一起打球、跑步和戏耍的操场,与朋友们聊天的树林等等。看到了甚至想到了、说到了这些地方,就会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或喜或悲。我看到过,那些中年有些发福或脸上现出沧桑的正装笔挺先生或女士,甚至白发苍苍的老者,一看到自己做学生时住过的宿舍,顿时变得年轻起来,像年轻人一样嘻嘻哈哈,甚至打打闹闹,说起来学生时候的趣闻,唱起了当年流行的歌曲。他们也喜欢在仍然有些老样子的建筑物、校门口照相留念。
总之,人们怀念母校,最主要的是怀念那里的人和物,而人和物又是相互关联的,所谓睹物思情就是看到物想起了人,物是人非就往往更引起对人的思念。但是,当人非、物也非,一切都是陌生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好想的,感情也就很淡了。
比如,明年是我的母校,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建校六十周年的纪念。当然,庆典一定是在合肥举行的。有人问我会去吗?作为校友,虽然只是小老百姓,似乎应当去热闹一下。但是,那里有什么跟我有关系的东西呢?合肥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是在80年代和90年代路过那里,去看望还在那里的老师和朋友,住过几天,到底也没有弄清楚那里的东南西北。
如果放大一点,说是在安徽的中国科大,那大半年的生活倒有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印象。在安庆的中国科大,只有潦倒和破败,教师和学生没有地方住,只能自己找工厂或中学,铺些稻草睡地铺。在马鞍山的工厂和铁矿里,工宣队长在全系大会上把学生点名叫起来辱骂,被迫自杀死了的学生还要挨批,黑天半夜耳边只有“老实交代”和“就叫他灭亡”之类的吼声,对于这些,至今想起来都不寒而栗。这像是对母校的记忆吗?
作为母校的记忆,科大应当仍然在北京,在玉泉路19号。但是,那里现在却偏偏不是母校了,已经属于另一个单位。
这样,作为母校的记忆和与此相应的感情,只剩下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或“中国科技大学”或“中国科大”或“中科大”或“科大”这些汉字。
又如,山东大学也应当是我的母校,我是这里毕业的研究生。不过,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我国的高等教育被暂停了十多年,我上研究生的时候,同学们大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很不像学生的样子了。当年给我们发的校徽,也与教工一样。另外,我却只在这里上过很少几节课,这里的课堂给我的印象不是作为学生在学习,而是作为教师在讲课。我的研究生课程基本上都是在吉林大学上的,那么多人济济一堂,倒还有上课学习的回忆,不过,我们毕竟只是“客座的学生”。
比我还年长十来岁的山东大学毕业生,他们怀念的山东大学,在青岛的市中心,最美丽而热闹的地方。他们与我说起那里的山东大学,眉飞色舞、津津有味,但对我说如对牛弹琴,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个被他们留恋的地方,对那里一点也没有感性认识。
2000年以前的山东工业大学或山东医科大学的毕业生,他们怀念的母校在哪里呢?地方可能还在那里,可是牌子已经变成了山东大学。他们在说到自己母校的时候,相信会有一点犹豫,是说原来的大学名称还是说山东大学?
不用再过几年,山东大学的毕业生也将遇到上面说过的老问题:他们将到哪里去寻找对母校的记忆?很快的,他们读书学习的地方也将物是人非或者物非人更非了,一个新的山东大学将在章丘拔地而起。几十年来的成千上万个山大的毕业生将来也只能到完全陌生的章丘去祝贺母校的庆典。而他们曾经的母校所在地,恐怕将换成了别人的地方,是否还允许他们进去凭吊他们的青春或许会成为一个问题。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学校也是这样,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毕业了,学校却总在那里,校友们的心也会在那里。人们常说,爱家乡、爱国家。爱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爱那里的人、爱那片土地、爱那里的一草一木。学校的毕业生也是如此,他们爱他们的母校,也是爱母校的人、爱母校的房舍、土地、草木。当营盘也变成像流水一样,让士兵们到哪里去寻找旧日的营盘?
学校的领导,当然希望校友们会热爱他们的母校,希望校友们能够向母校捐出自己的爱心。但是,当校友们对母校的记忆只剩下空洞的校名时,他们对母校也只能剩下空洞的爱了。不过,所有这些,对于只干个三五载便要换一个地方的校领导,都不是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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