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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在北京的科研院所读了三年的研究生,之后来到澳洲科廷大学攻读博士,根据这边的见闻与感受,拙笔做了一篇关于国内外科研环境的对比,欢迎大家来探讨,有不全片面偏激之处,还请多包涵。
国外做科研首先有一条,就是自由,事儿少。国内的时候,大家很躁,因为动不动就得去报账、取材料、领导来了开会、倒茶、准备材料,精力都被琐事耗散掉了,留给科研的时间不多。老师也很辛苦,通宵达旦的在办公室不回去,做预算、写本子、电话还催着,不像老师。国外就简单一些,啤酒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拧就开,没那么多要准备的,开组会的时候,大家自觉从桌子上领一瓶,把饼干往桌子上一倒,就着饼干喝这酒听报告,很惬意。事情也不会来找你,你就安安心心的看你的文献,做你的报告,写你的文章,很舒服。
自由更体现在学术自由上,在国内做学问的时候,你还很懵逼,老师就急急忙忙的带你进课题,开始做一些很具体的工作,搞得你自己更加懵逼,时常对自己所做的工作产生怀疑。想我当时年幼无知的时候,最喜欢跟老师说的一句话就是,”老师,我怎么就觉得我们这工作这么不靠谱呢?” 这也难怪,没经过自己的思考理解消化的东西也不足为信。国外有一点很值得我们学习,就是他会一直逼迫你去自己思考,我最常被国外老师问到的问题就是,你想解决什么问题?你通过什么方法?你为什么选这个方法?这个方法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你做这个事情的目的是什么?你看文献知道这些信息,然后呢?他们是怎么为你要做的事情服务的?所有的问题会一直逼着你去思考,在这边如果不思考是做不下去的,你没有从根本上理解这个问题,你会有很多逻辑漏洞,你也没有再建立自己的方法论,没有建立自己的研究体系,都是听别人说的,只是自己强加去理解而已,这样是不行的。
我是个聪明人,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老师说的我都能懂,但是在国内我不觉得自己是在做科研,而是在完成一个我心里都没有接受的工作。这不是因为我国内的老师不好,而是因为国外他们教育的方式不同才让我对这个问题有了比较清楚的认识。我国内的老师,80年代末的那批北大的学子,顶聪明的人,我在国内就没见到比我老师还聪明的人(直到我遇到了现在这个老师,1978恢复的高考,他第二年考上的北大)。国内的这个老师,他的思维很发散,能口若悬河地给你讲的头头是道,而且大多数时候他对科学问题和可能的结果是有预见性的,大多数时候判断是既准确而又超前的。在他指导我三年的时间里,虽然我自己觉察不到,但是我做科研的能力是有了很大进步。(而且,我的智商在老师的拉动下有了显著的提高,简直感人!)然而这种非常有自己想法的老师,他会很乐于把他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全都教授给你,让你和他一起来实现这些想法。这里面有几个隐藏的弊端就是在你实现想法之前,其实你是有很多工作要做的,因为人都有短板,有很多很关键的知识点是你需要先弄明白才能开展工作的,就像打地基一样。但是这个地方难就难在,你的地基是凹凸不平的,而且对某些材料还有特别的需求,这就要求老师要明确的知道你的薄弱点在什么地方,你必须看哪些相关的内容来补足这些欠缺的部分。除非是绝顶聪明的老师,没有人能和你谈了五分钟以后就能一针见血的知道你需要补强什么(然而我现在的这个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每次都被他虐得体无完肤)。
另外一点很大的弊端就是,老师把所有的想法都倾倒给你了,留给你自己思考和琢磨的空间就被挤压了。倒是也有自己善于思考的人,不断的去钻研某个问题,这在旁人看来觉得这种科研精神是值得欣赏的,不会意识到这其实是个悲剧,因为作为学生,视野往往是非常狭窄的,你会常常迷失在细节里面,总想着这个东西吧我要弄懂它,然后去追根溯源,不断的得到很多更具体的信息,但是在挖掘的过程中,很容易迷失方向而自己不自知。我至少有四次迷失在文献的细节里面,每一次都是老师把我拽回来,他很清楚我走到的位置,也很清楚我前行的方向是否正确,这个时候我应该做什么,但是他只是引导性的,不断问我问题让我自己解答,于是在后来不断问问题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科学的乐趣,从被动成了主动。如果研究生阶段我只是在学习地质知识,在熟悉怎么做研究的话,博士则是有幸遇到了我现在的老师,把我领入了科学的大门,并说了一句,Welcome to Science!
再一条,就是开放性的交流系统,说起来这个是非常关键的,国内大家有什么成果了都藏着掖着,就怕别人抢占先机,当然这种有时候是出于科研上的竞争,都可以理解。但国外有一点做的很到位的,就是完全的科研交流开放系统,学术界与政府以及一些商业项目基本实现完全的资料共享,我们有很多矢量图都是从政府部门直接拿过来的,仅我的研究区就有30多G。历来所有的报告都可以在网上找到,即使找不到你写信给相关的负责人,他们也会找到再发给你,实现最大程度上的资源利用。你知道一副矢量图从国内的测绘局只是从电脑考到光盘里再卖给你要收多少钱么?200块!去年我从测绘局光买图就花了两万多,而且这图还不能外传,你不知道谁有,只能买,丢了要判刑的。有些资料在地质队和矿山手上,你是拿不到的。若是真想拿到这些资料,那就得在酒桌上见功夫了,一个字,喝!喝好了就给你,没喝好就别想了,所以国内和基层地质人员打交道的人,一般酒量都不是一般的好。其次就是组内的资源共享,我们组内有一个共同的dropbox文件,所有同组人编辑的矢量文件或者其他材料你都是可以从里面复制过来用的,就好像有三四个人再给你打工一样,拿过来用就行了,当然,你的工作别人也会用到,非常的高效快捷,就像多了一双羽翼一样。
最后一点就是团队氛围,你的老板不再是你的老板,而是一个你在科学道路上的引路人,我们老板和我们说过,我把你们招进来,目的是为了培养未来的地球动力学领域的Leader的,而且他也是这么做的,我们团队里面30-40岁左右的这些人都很有可能在未来成为这个领域的带头人,有一个Nature作者,在博士期间就发了Nature。有一个Spencer,每天12点睡,四点起,知识点博古通今,眼睛里永远放着光,我觉得他智商太高了,所以显得他有点不合群,他让我想起大爆炸里的Sheldon,是我在这里最佩服的一个人。还有一个王炸,太屌了我就不说了。
你的合作导师也不再是你的合作导师,他是我非常好的朋友,那种可以周末叫到家里一起吃饭喝酒聊天的朋友,30来岁,非常有天赋的一个人,思维非常开阔,一个法国人在欧洲周游列国以后来到这里做助理教授,对我就想父亲照顾他自己的孩子一样,经常鼓励我,经常给我好的思路,经常和我开玩笑。这里人和人之间没有距离。你同组的老师不再是一副尊贵的面孔,而是非常没有身段的,来向你咨询需不需要他们的帮助,一个快60岁的老头子问我“你的地球化学怎么样?”我说:“不太好。”他说:”如果你需要解译数据的话我可以教你”,说完俏皮的眨了下眼(莫名的有点萌!),非亲非故的,人家主动来帮你。还有一个Brandon跟我说,don’t be afraid of what you know, and don’t be afraid of what you don’t know,这是来了以后对我影响最大的一句话,我记在心里了,后来就变得坦荡起来。
同门的人也非常友善,有个意大利的小姐姐,永远热情,永远善解人意,看到我很忙经常过来帮我,帮我申请野外基金的自助,野外很多要准备的东西我都没有操心过,全是这个小姐姐还有澳大利亚的小哥哥在帮我顶着。这澳大利亚的小哥哥,有一次喝酒他在外面抽烟,我拿着酒出去了,就我俩,他说:”我们会让你在你的研究区取得很好的成果的”。我因为口音没怎么听懂,问了一句”我们会取得很好的成果么?”他说,”No, let you.”我听完就说不出话了,回了一句”We will make it”。还有一次组里的年会,我做完报告下来的时候,他跟我说,嘿兄弟,你需要我的帮助,你很多语言表达的不是很得体,我是母语者,让我来帮助你吧。
后来我想啊,人在不同的环境下是会呈现不同的面貌的,我以前觉得我做研究也就是混混,靠着自己的小聪明都能应付了,知道用什么样的套路来写文章,哪些数据需要搞到,哪些东西可以照着别人的写写,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小混混。来了国外以后,整个我所认知的世界都变了,我也变了,我现在有时候在图书馆学习到半夜一两点,要不是我觉得太伤身体,我是不愿意回去的,有一些很奇妙想法碰撞的时候,那种感觉是美妙的,不断求知和不断获取知识的过程是美妙的。我可以连续一直工作很久只是为了拿出很好的成果给大家看,我开始觉得我的工作很酷,用热年代学的方法来反应板块运动的历史,想想就想一心扑在学术上把这个很酷的事情做好这样。所以当初出国之前我就有一个愿景,就是国外真正有一片和你心目中的花园相似的地方,我要去找我心中的理想国,后来才有了即使屡败屡战也要出来的觉悟,所以我来了,并且看到了这样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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