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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一位未曾谋面却骤然而去的学妹
2016.11.12
年轻生命的骤然逝去,常会令人倍感忧伤。何况是一位曾经约定见面却未曾谋面的非凡美丽的中学学妹。
她叫余旭,是中国首批歼击机女飞行员,也是中国第一位歼10战斗机女飞行员,未来的航天员。2016年11月12日在飞行训练中不幸牺牲。
《余旭-让沈阿姨用镜头为你送行》链接:https://a.meipian.cn/8sf8us1
余旭 (1986-2016)(图片来自网络 路恒 摄)
到现在为止,我还不能够把媒体上沉着矫健的飞行员余旭和微信上天真烂漫的学妹小鱼儿两个形象统一起来。上个月在北京几天,因为自己时间没有安排好,错过了和她见面的机会,遂约春节回乡再见。这小小的约定,现在已经永远无法实现。
上月回国在北京几天,我太太叮嘱我一定要去看在医院养病的李佩先生,她说李佩老师已经99岁了,看一次少一次。去看她的时候,我跟李佩老师讲我太太因为要照顾女儿上学这次不能回来看她,过段时间回国时会去接着听她讲故事,希望她好好养病。老太太转过头去轻声地对他的侄女说:“他在骗我。”我之后跟太太电话的时候告诉她:李老师说我骗她,应该是很希望我太太能经常看她。因为那几天时间有限,我觉得去看老太太更难得,而将来见到学妹的机会很多,所以约学妹春节回乡再见。哪里会想到竟然错过了此生唯一见到她的机会?
小鱼儿不在了(微信截图)
今天早上醒来,刚打开手机在微信上就看见学妹遇难的消息,心里多难受,可想而知。
学妹如果没有今天的意外,以她迄今为止的优异表现,她很可能也会成为未来的中国的航天员。2005年她在电视上作为飞行学员接受采访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们是作为未来航天员的选拔对象。她说:
“太空真的很神秘,很奥妙,谁都想去看一下,太空资源开发,也想去看看人类的太空到底是什么样,为人类的航天事业做一份贡献。”
新华网《女航天员候选人贠璐和余旭谈选拔过程 述蓝天梦想》链接: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05-11/25/content_3832057_1.htm
三十多年前上中学的时候,我也曾参加飞行员招考,和少数几个同学通过了前一轮的体检。但我在最后一轮体检中被淘汰,未能入选,当时负责飞行员体检的军医还安慰我不要失望。事实上即使当时被选上,我也不愿意去做中国的空军飞行员。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中国空军并没有世界上最好的飞机,有远大志向的少年,怎么会去做没有先进飞机飞的飞行员?
当然,后来才知道,杨利伟就是同一年被选上飞行员的。
恰好就在那一年,美国有一部根据Tom Wolfe在1980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National Book Award)的新新闻(New Journalism)代表作的同名小说和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The Right Stuff(正确的东西,网上译为《太空先锋》),讲述美国太空计划的诞生过程以及第一批航天员从空军战斗机飞行员和试飞员中诞生的爱国主义主旋律故事。我在十多年后在美国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电影中的一段对话触动我去反省自己少年时的狂妄。
电影中Chuck Yeager等试飞员在俱乐部看宇航员Gus Grissom在从沉入水底的水星4号飞船返回舱上获救的新闻时,其中一位评论说这些宇航员不过是做了猴子一样的试验。Yeager反问说:
“猴子?你以为猴子知道他们自己坐在一个将会爆炸的火箭上?这些宇航员们却知道这些。我告诉你,只有非常特别的人才会(有勇气)志愿参加自杀性的任务,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Gus老兄做得不错。”(Monkeys? You think the monkeys know that they are sitting on a rocket that might explode? The Astronaut boys they knew that, you see. I tell you some, it takes a special kind of men to volunteer for the suicide mission, especially omn TV. Old Gus did alright.)
Gus Grissom是美国第二位进入太空的宇航员,他在1967年1月27日的阿波罗1号登月计划的测试任务中因控制舱失火与其他两位宇航员一起丧生。
The Right Stuff电影中 The special kind of men 片段视频下载: TheRightStuff.mp4
豆瓣电影上《太空先锋 The Right Stuff (1983)》连接:https://movie.douban.com/subject/1293371/
在做过多年的科学研究之后,我深深知道再先进的仪器设备也不会自己做实验,正如再好的飞机也不会自己在天上做飞行表演,我不再像当年一样认为飞行员不过是飞机的驾驶员。所以,当知道微信群上可爱的余旭学妹,是我中学同班同学教过的学生还与另一位我的中学同班同学亲如母女,不仅是中国首批歼击机女飞行员,也是中国第一位歼10战斗机女飞行员,我除了感到自然的亲近和自豪之外,对她还有另外的一份尊敬。她得知他的这位和她一起出现在母校的杰出校友名单上的所谓科学家学长,也是她老师和与她亲如母女的老娘的同班同学,大概也有些许的惺惺相惜。
余旭与我的中学同班同学杨红专(英语教师)(来自杨红专微信Moment)
快一年前有次在微信上聊天,我告诉余旭:
“上次说的那个美国电影《太空先锋》一开始讲试飞员飞机突破声障飞行。在那之前两年钱学森和郭永怀在美国写了论文报告,证明突破声障飞行的可行性。郭先生是我在中科大上学的化学物理系的第一任系主任,他负责了原子弹、氢弹的设计,1968年飞机失事遇难。李佩是郭永怀的夫人,今年99岁,还健在。我觉得你作为飞行员会对这些有点兴趣。”
作为飞行员和未来的航天员,她当然对此感兴趣。我们也说好以后见面的时候会聊更多不同的话题。
在我的眼里,顶尖的飞行员和好的科学家一样,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成为一个优秀的飞行员,需要接受不少科学和工程学的训练,而且需要非常好的个人心理和身体素质。尽管余旭总是王叔叔王叔叔地叫我,我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她的长辈来看,而是觉得她是一个可以交流经验和智慧的朋友。我最希望了解她的是她在飞行中的体验,如何克服自己在较为极端条件下的恐惧和紧张,以及在遇到意外情况下如何面对。我从来认为能够做好这些的人会与众不同,而且有许多可以分享的专业经验。可惜这些今天都随风远去。
余旭从座舱弹出来碰到僚机,这是非常不幸的意外。这中间战斗机的性能和可靠性也许是个问题,但特技飞行训练与试飞本身都是充满危险的事情,缺乏勇气和热情的人是不会去做特技飞行和试飞的。我自己当年不是也选择不要去当飞行员么?我今天再听小鱼儿在微信上用软软的家乡口音跟我说话,和当初一样完全没有办法把她的声音和她这个人与她从事的职业联系起来。所以我更为错过与她见面机会,无法再更多地了解她而感到深深的失落。
说到底,我们都是人,有血肉之躯和喜怒哀乐,尽管有些时候我们也能够做非凡的事。
今天我的一位科学家朋友这样告诉我:She is a professional. She died during her duty. That was an honor. (她是专业人士。她在职责中殉难。这是一种荣誉。) 他的这个简短评价对我个人的内心是个安慰,也正是我想表达的。这几句话看似普通,却是对她最为实在的肯定。
Charles “Chuck” Yeager今年93岁,至今健在,在1947年他成为第一个飞越声障(Sound Barrier)的试飞员。他在上面所说的The Right Stuff电影中的那段话,也是我对学妹的致敬。
维基百科Chuck Yeager信息链接:https://en.wikipedia.org/wiki/Chuck_Yea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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