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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端午节一过,就到了收麦子的时候。对于山东(北方小麦区)农村家庭来说,一年中有两件大忙事:一件是三夏收小麦,另一件是三秋收玉米。“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对于不知道小麦收割过程的人来说,是无法体会“粒粒皆辛苦”的。我小的时候,收割机还没有普及,割麦、打麦、晒麦全部依赖人力。
由于“历史遗留”问题,我家干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那时候父亲在城市打点小工,如果不是忙得不可开胶,一般不会让父亲请假收麦的。我母亲则成为干活的主力,一家子六口人的地,几乎全部落到母亲身上。爷爷身体好的时候还能搭把手,后来爷爷病了也没法帮忙。我和姐姐理所当然加入劳动大军。我从六七岁就开始参与其中,那个时候跟在母亲后面捡麦穗。到了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就开始正式参与割麦子了,对于收麦的每个环节记忆尤深。
正式割麦之前有一道重要的程序——“碾(压)麦场”,可能很多人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我们那农村,除了种庄稼的地外,另外分出两块小地,一块是园,一块是场。园主要用来种菜,“场”主要是收割小麦的时候用(过了这段时间也可以种菜)。临收割小麦之前,先要“碾麦场”。麦场是用来打麦子(麦子脱粒)用的。整个过程有点像压路机压路,就是把松软的土地压紧实。压场用的是一块圆柱形的石头,石头两侧各有一个凹槽,凹槽处绑上木架子,木架子一端栓上绳子,几个人一起拉动。这时就彰显了人多力量大的优势。家里劳动力多,尤其是男丁多的,干活就特别快。从某种程度讲,农村拼命要男孩这也是原因之一。碾麦场是一个简单重复的力气活。把疏松的土地尽可能压紧实。这样做的目的是打麦子的时候,不至于让麦子混进土壤中。
等到碾好麦场后就开始收麦子了。割麦时节都是烈日炎炎。农村最忌讳割麦子的时候下雨,一旦下雨,地里一片泥泞,麦子烂在里面弄不出来,一年的辛苦都要付诸东流。割麦子之前要用磨刀石把镰刀磨快。一般早晨5-6点,趁着凉快下地。虽然已经是穿短袖的天气。但是下地割麦一定要全副武装,长衣长裤,还要带上手套。因为麦芒会扎得你无处可藏。我每次在抖音上看到衣着暴露的姑娘穿着高跟鞋下地割麦,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割麦的时候弯着腰,左手把麦子拢起来,右手用镰刀割,先割下来一缕麦子,用来制作“腰子”。所谓的腰子就是把几缕麦子链接起来,用来捆扎其他的麦子,类似于绳子的作用。腰子做好之后,割下来的麦子放在一起,放得差不多了,就捆扎起来。这是个技术活,劳动人民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会用一个简单的搭扣,把麦子捆得紧紧的。捆好的麦子,我们称为“麦个子”。个子是形容人的,这里的“麦个子”是非常形象而亲切的比喻。捆好的麦个子放在地头上,而后用“排车”(地板车)拉到麦场里。麦个子跺(装车)车也是有技巧的,会装的人,一车能装好多,不会装的一车只能拉几个。装好车之后,用“耕”(一种粗绳)拉紧,确保路上不会掉下来。排车在地里这段最难走,一般需要找人帮忙。这些麦个字被排车拉到买场里跺(堆)在一起,等着打麦机打麦(脱壳)。
一般一个村子分为几个大队,一个大队有1-2台打麦机,每户要排队使用。打麦机一般24小时工作,很多时候要赶到夜里打麦子。到了打麦子的环节是最能体现团队合作。一般来说,打一场麦子需要7-8个人密切配合。一个主机手负责把麦个子往打麦机里放,另外1-2个人负责把麦个子运到主机手那里,2个人负责在出麦口接麦粒,2-3个人用木叉子搬运打麦机下来的麦杆,另有一个人专门负责“跺麦杆”。我曾经挑战过跺麦杆的活,把麦杆紧实地跺到一起,堆出一个规则的形状。先将麦杆一层层堆在一起,每堆一层就要用脚踩实,一般能堆到三四米高。堆不结实很容易倒塌。这些麦杆就是我们平日里烧锅用的柴火。
打完麦子后,一般在麦场里晒几天。晒的时候还要经常用木锨“扬麦”——让风把没有完全褪去的麦壳吹掉。等在麦场里晒个差不多的时候,就用排车把麦子运到家里。麦子到家后还要继续晒。这个时候家里有平房的就方便了,直接把麦子晒到平方上,安全又放心。如果没有平房的人家靠大路的话,也可以晒到路上。可怜,我家既没有平房也不靠大路,只能等到邻居晒完,借用人家的地方。等到麦子完全晒干之后,就要入缸储存。一般是瓷缸(或瓦缸),既能防潮又能防鼠害。
随着机器化的普及,家里收麦再也不需要如此繁琐的过程了,往往半天就拿解决。这些劳动的过程也慢慢被人遗忘,很多种庄稼的方言都不被人记得。莫言曾经呼吁推动地方方言文学,我觉得很有必要。这些词语,别说下一代,就是我这一代也没有多少人知晓了了。而知晓的人们则不会表述,久而久之这些词语连同落后的生存方式会一起被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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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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