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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北京讲了那么多场讲座,也没给家里寄点钱”,过年回家,我表哥问我;
“你一场讲座能赚多少钱”,相亲时朋友问我;
“你出一本书能赚多少钱”,朋友问我。
每当听到这样的问题,一把辛酸泪如同黄河之水从天来,奔流到海不复返。作为一名不务正业的科研工作者,业余时间从事科普已经有六七个年头了。从西到东,从南到北,科普讲座少说也有百余场。99%的情况是公益性讲座,仅有那1%是收取了费用。再说出书,现虽有几本拙作,不登大雅,不足挂齿。有些稿费,低的可怜,和时间精力的消耗完全不成比例,打个比方,我用出书的时间去搬砖,挣得比稿费多。
不仅是诸位亲朋好友,就连我自己有时候也在困惑,你到底图啥?鲁迅先生有言,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我虽不是勇士,人生的惨淡还是要面对的,何况人还要有点追求。我硕士期间研究鸟,三年跑遍新疆,到了博士改行做兽,在云南、西藏、四川奔波,可谓我最美好的青春都献给了禽与兽。长期与禽兽为伍倒也自在,见证了自然的种种传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而我偏偏是个话唠,心里有话憋不住,而禽兽们有不言不语,在它们面前也是寂寞空虚冷,因此我需要一个表达的机会。
2012年,那是一个美丽的春天,在一个美丽的湖边,我接受了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荒野公学的丫总让我在白湖边给一群小朋友,讲白头硬尾鸭的故事。在一群小朋友的围绕下,我侃侃而谈,至于讲了什么我现在已经忘记。但是场面还记得,我第一次在孩子们眼中感受到了存在的价值,孩子们对我的研究充满了好奇,这是我继续前进的动力。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明白,自己所研究的东西还是有点作用的。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成了科研的半吊子,科普的二把刀。国内一线人员从事科普事业的很少,要么是一些科普大v,要么是一些功成名就的院士。像我这样的小罗罗,都不敢说自己做科普。我所在的研究机构,科普是不算成绩的,不干不要紧,如果干,还要冒着占用科研时间不务正业的“罪名”。那个时候就像地下党一样,偷偷地利用业余时间跑到学校给孩子们分享下野外的故事。
那个时期的科普于我而言仅仅是一种情怀,我喜欢给孩子分享野外的经历。孩子们也开心听我讲,两厢情愿,其乐融融。从小学一年级到大学我都讲过,不过我最喜欢的是小学生。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求知和好奇,喜欢问很多奇怪的问题。记得在南京的时候,一个小朋友提问,滇金丝猴怎能上厕所啊,它们用左手还是右手啊。他们的问题非常有趣。
为了更好的给孩子们科普,我需要不断地学习。为此我鼓足勇气参加了一次科普研讨会,希望从大师那里取得真经。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举行了一次研讨会,我抱着虔诚的心态,希望取得真经。先是主持人介绍大师在科普道路上的丰功伟绩,随后大师开始指点江山。最后大家谈感想。我发现在座的听众,大家专业不同,行业不同,但是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围绕先生的书是如何好展开?记得有一年青小伙子,说的最好,声情并茂地现场朗诵了大师的一段书稿,引来阵阵掌声。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那里是研讨会啊,分明是追悼会。古人云人死为大,活人不便与死人计较只能言善。纳闷之际,轮到我发言,惭愧,以当时学识欣赏不了大师之作,可是又不敢直言,只能浅显地说说对科普的理解:当今科普已经不仅局限于传输知识,它承载着科学的思维,博物的情怀。如果一本书能以科学的视角,展现人文的情怀,配以精美的图片,给人以艺术的享受,那一定是一本好书,那是我一直以来的追求。没等我说完,大师即可打断,扬起手,“我与你不是一路的”。大师的发言,让我诚惶诚恐,此后再也不敢参加类似会议,当然也不会再有人来邀请我。有了那次经历,我被组织抛弃,不过我并没有在意。对我而言,科普不过是一种娱乐。
科普是一种使命
后来在重庆的一次讲座中,有很多学生问我,斑羚真的能飞度吗,金雕是否可以重生?我慢慢意识到这些学生大多是一个师傅下山,他们看的多是同一类书。对于学生而言,他们没有足够的分辨能力,把小说里的动物故事当作现实。这其实也不能怪它们,我当年也被斑羚舍己为人的精神感动得一塌糊涂。只能怪小说家写得太好了,比真的都真。令人不解的是,这些大家总会在前言后记中加入自己深入野外,独守森林,观察野生动物的感人事迹。很多时候令我们这些做科研的人自惭形秽。我不反对动物小说,小说里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可是如果有意误导别人,那就别有用心啦。我反复给小学生们强调,科普和动物小说的区别在于,小说可以虚构,科普要以事实为基础。很多时候科学传播跟不上谣言。前几天还有一位老师在群里大发感慨,惊叹:旅鼠为了种群集体跳海,我们也要有这种精神。这种感悟熬成的鸡汤比比皆是。可是我好奇的是,你的故事本来不存在,得出的结论又有多少可信度?动物有自己的法则,以人类的善恶阴谋附加在动物身上不可取。大自然的神奇超乎我们的想象,之所以如此,也从侧面反映出我们科普工作者做得不好。
科普过程中虽有艰辛,但更多的是快乐和感到。我讲座的过程中很多学生不仅听得仔细,还能提出科学问题。比如,我讲到滇金丝猴携带死婴的时候,就有学生问,它们要携带多长时间,为何如此?我不禁为之一动,这不就是我们研究的科学问题吧。还有学生私下问我,如何能选择我的专业,像我一样参加科学考察。试看古今中外的大科学家,多数都是从小对某一事物充满探索欲望。以科研混饭吃,难以取得大的成就。只有从小提高孩子们的科学素养,祖国才能培养出像达尔文这样的科学家。
我意识到,我可以做点事情,哪怕很小的事情。科普需要大v,它们指引方向,传播更广,他们树立一个榜样,让人们知道,做科普也可以成功,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投入其中。当然,也需要一些默默付出的人,大V毕竟是少数。有人做大树,就有人做小草。我愿意做科普传播道路上的一棵小草: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听众遍及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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