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结尾之前往往有一个高潮，元宵节就是春节这部文化大剧的高潮。汤圆、花灯、灯谜、烟花等是元宵必不可少的节日元素，其营造出的文化特质是其他传统节日难以匹敌的。

1. 元宵节的起源

元宵节的起源，众说纷纭，文献不足，难以定论。根据向柏松的总结，古人关于元宵节的起源有三种说法：其一，源于西汉时期祭祀太一神（天神）。其二，佛教起源说，源于东汉时期点灯敬佛（燃灯表佛），后相沿成俗，形成了盛大的灯节。其三，道教起源说，魏晋时期有祭祀三元的活动，三元指天、地、水三官，上元天官正月十五降临人间，元宵节即源于燃灯祭祀天官的活动，故又有上元节的名称。三种说法都以灯火祭神为元宵节的起源，只不过“神”有所不同。向柏松进而推论元宵灯节是由先秦时期庭燎祀天（夜晚在庭院中烧火祭祀天神）仪式演化而来的，因此元宵节也就带有祈年、祈育、辟邪等文化内涵^[1]。韩梅认为元宵节的节期和民俗活动都与上古时期的农业祭祀活动——“孟春元日祈谷”有着渊源关系，认为“孟春元日祈谷”为后世“元宵节”的滥觞^[2]。陈熙远^[3]与彭恒理^[4]认为元宵节与欧洲的狂欢文化颇为相近，虽然他们没有深入探讨元宵节的起源，但“狂欢”自然是对传统“法度”与“礼典”的一种突破，与“礼”有所不合，若追溯其起源，应当不方便联系到祭神礼仪上。

庄华峰教授（我们徽州老乡）认为，节期和民俗是岁时节日的两个要素，而节期的选择和确立主要与中国的农业文明有关。在农业文明的建构下，元宵节源于敬天祈年在我看来应是比较合乎逻辑的说法，而元宵节的“狂欢”元素应该只是一种表象，是特殊的节期和节日习俗所演绎出来的表现形式。

元宵活动至迟在隋朝已呈现惊人盛况。隋文帝时代的御史柳彧认为元宵活动逾越法律秩序与礼教规范，奏请禁止。柳彧这份奏书无意间表现出了当时元宵活动的热闹景象：“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技，诡状异形……”（隋书•列传第二十七·柳彧）。元宵节热闹场景发展到这种地步当非一日之功。

2.谜史

谜语是元宵节的一项特色节事活动。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被认为是最早出现“谜”字的古籍，但具备谜语要素的民间文字作品早已有之。段宝林教授1980年7月22日在《人民日报》发表的《谜语的起源》一文中，指出商代歌谣《女承筐》是我国谜语的最古记录:“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女人接了一筐东西（羊毛），却无重量；男人用刀割羊，不见羊出血，说的是男女二人剪羊毛矣，这便是编制谜语惯用的矛盾法。

1920年，钱南扬先生(1899～1987)完成了《谜史》的撰述，《谜史》是我国第一部研究谜语起源与发展的著作，也是迄今唯一的一部谜史研究专著。钱南扬先生完成此书时还仅仅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一个21岁的大学生。1928年，《谜史》作为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民俗学会丛书》之一出版（图1），丛书总编辑为顾颉刚(1893～1980)先生，他为此书写了序言。

图1 《谜史》初版封面（图片来源：syfs漠然的新浪博客） 

钱南扬最早发现《文心雕龙·谐隐篇》关于谜语起源记载，但《谐隐》只说到魏晋，谜语沿革仍不甚了了。于是他穷搜北大图书馆和京师图书馆的藏书，理出了谜语变迁的踪迹。

根据钱南扬的研究，“谜事创作始于春秋而大盛于两宋”。至迟在南宋时期，谜语就已经成为元宵节的“点缀”而与观灯联系起来了。南宋周密《武林旧事·灯品》记载: “以绢灯翦写诗词，时寓讥笑，及画人物，藏头隐语，及旧京诨语，戏弄行人。”此间，苏东坡、黄山谷、王安石等宋代文人名士都与朋友有谜语唱和，宋室南渡以后谜社也开始兴起。

据钱南扬考证，“灯谜”名称最早的文献记载见于明代《江震记》：“好事者，或谓藏头诗句，任人商揣，谓之‘灯谜’。”近年仍有学者引用此说。我检索古文献目录，并未找到《江震记》一书，对此颇感困惑。偶见容乃斋新浪博客文章^[5]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该博文认为，《江震记》并非文献名，应为“江、震《志》”之误，即《吴江县志》和《震泽县志》。两《志》俱载“好事者，或为藏头诗句，任人商揣，曰‘灯谜’”句，与钱南扬所引雷同。吴江、震泽属苏州，正与钱书此条资料的上下文契合（图2）。嘉靖吴江县志刊行于嘉靖四十年（1561年），因此，“灯谜”名称的出现当有460年以上。

图2 《谜史》“江震记”条上下文

清朝被认为是灯谜发展的大成时期，“其谜家谜著谜社之多，谜事活动之盛，谜艺水平之高，胜过以前任何一个时代，以至于有人以‘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清灯谜’来标示我国不同时代的民族文化特色^[6]。”清朝小说中的谜语也丰富了小说的表现力，如《红楼梦》“竹夫人”的谜语就颇有意境，能带给读者情感上的震撼。

灯谜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独特的部分，具有民间文学、民俗学等方面的研究价值；谜语因其表现手法丰富、语言形式多样、内容构思精巧的特点，也受到民众的喜爱；谜语的趣味性和知识性，不仅可以启迪民众智慧、训练人们的思维能力，还能丰富人们日常生活、开阔人们的眼界^[7]。

3. 振兴元宵节小议

2017年1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中国传统节日振兴工程亦列入其中，元宵节及其谜事活动肯定也是振兴中国传统节日，丰富传统节日文化内涵的要考虑的重要方面。

毋庸讳言，随着社会文化的发展、生活方式的变化、精神文化需求的变化，以及休闲娱乐活动的多元化，中国传统节日的影响力有弱化的趋势。若与年轻人对西方某些节日的浓厚兴趣相比，这种趋势更加明显。事实上，中国传统节日走弱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丰子恺先生在上世纪30年代就曾撰文（《新年怀旧》）吐槽年味寡淡，大不如前；莫言也在《过去的年》一文中深情地回忆已经逝去的小时候的年味；我徽州老家过去很红火的春节谜事活动也早已销声匿迹。

我个人认为，传统节日的内涵有两个主要方面，其一是感观层面的内容，包括传统美食、游戏演艺、烟花灯饰等等；其二是精神层面的内容。在文化与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感观层面的刺激足以唤醒人们的节日渴望，但这种简单的声色、味觉层面的需求是很容易被替代的，人类天然具有食不厌精，纵情感观的天性；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文化需求多样化，感观体验步入沉浸状态的今天，传统节日的声色、味觉层面的内容已经不足以牢固维系节日的吸引力，传统节日的振兴，必须发掘和依靠精神层面的内容：让人有强烈的参与意愿，通过亲身参与节事活动，实现情感交流与认同，求得内心的喜悦与安宁，获得心灵抚慰，满足一些精神诉求。只有精神层面的特定需求和记忆是难以淡忘的，清明祭祖节事活动现在越来越热的状况值得研究和借鉴。

元宵节起源和沿革不能讲出一个深入人心的故事似乎是个软肋，但若其具有祈年祈福祈育的寓意，则又有值得深入发掘的文化内涵，具备打动人心的潜质；其在文化素养提升、智力开发、寓教于乐等方面的功能或更容易找到认同。

附：新制物理学名词谜语十则

2018年元宵节我开始在科学网发表自制谜语，为科学网博友过节助兴。今年元宵节又草制物理学名词谜语10则，不揣谫陋，贴于下文，顺祝各位老师和同道节日快乐，也试为振兴中国传统节日的努力稍作贡献。

以下谜语各猜物理学名词一：

1.火炬接力（3字）

2.和风起，看一池春水（2字）

3.大胃王（3字）

4.激战三八线（3字）

5.此策甚妙（3字）

6.孕检（4字）

7.复秤（3字）

8.服膺老庄（2字）

9.一骑漂泊儿归来（4字）

10.胜利颂（2字）

参考文献

[1] 向柏松.元宵灯节的起源及文化内涵新论[J].中南民族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02):32-35.

[2] 韩梅.元宵节起源新论[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40(04):96-105.

[3]  陈熙远.中国夜未眠——明清时期的元宵、夜禁与狂欢[J].（“台湾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2004(2):283-329

[4] 彭恒礼.狂欢的元宵——宋代元宵节的文化研究[J].开封大学学报,2006(03):1-5.

[5]  王峰.惜余春灯话之五——钱南扬与《谜史》.[EB/OL]( 2016-09-02)[2022-02-11] http://blog.sina.com.cn/s/blog_15e10b6730102wfxh.html

[6] 吕纯洁.中华灯谜的起源与演变过程研究[J].洛阳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33(05):84-87+92.

[7] 高忠严.中国民间谜语的源流特征与文化价值[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58(06):187-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