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上了岸，阿枫是光着上身，短裤湿湿漉漉的，冰莹的上衣和裤子都是湿漉漉地裹在身上，实在是很不雅观啊。幸亏这个时候岸边没有他人。冰莹红着脸，也不说话，低头就朝右手的礁盘上走。巨大的礁石把村子和大海隔开了，在礁石朝海的这边，只要海上没有船，就没有什么人来窥探他们了。

礁石上有海苔，海藻，很滑，很难走，更糟糕的是还有散落各处的海蛎子，碎贝壳，一不小心就会割破脚的。这里的人习惯光着脚走路，不光是男孩子，女孩子也是如此，只有冬天才穿上鞋子，当然，多年以后，就是夏天也流行穿上拖鞋了。尽管冰莹习惯光着脚走山路，走马路，在这礁盘上也需要小心翼翼。他们终于爬上了一个大礁盘的高处，很干净，也很干燥，但冰莹双手俺着上衣，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啊！

“你到那后面把湿衣服换下来，把湿衣服拧干了” 阿枫把自己干的上衣递给她。

“嗯”，低着头，冰莹接过衣服，向另一个大礁石走过去。曼妙的身材阿娜多姿，阿枫忍住偷看的欲望，转头看向大海，这个时候整个沙滩都淹没了，白色的海浪拍打着礁石。

冰莹从礁石的背后转了出来，阿枫的衣服套在娇小的身材上面，显得十分滑稽，阿枫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冰莹脸红红的，低着头，也不搭理阿枫，自顾自把她拧干的衣服摊在一块干净的礁石上头。

也许是为了掩饰这尴尬的局面，冰莹给阿枫讲起了潮水和这条海沟，原来潮水的涨落时间是变化的，冰莹是知道的，这次是因为玩的高兴了，都忘记时间了，这片海滩很平，真涨潮了，人跑不过潮水，特别是因为这条海沟，会让海水抄了后路。如果潮水再高一些，即使你游泳水平很高，因为潮水往后退的时候，会把你往海里带，所以是很危险的。

两人一边等着衣服干了，一边闲聊，海风微微地吹着，十分惬意。冰莹告诉阿枫很多关于渔村的事情。在渔村里，一般家里小孩都很多的，因为小孩生下来，只要能够养活，到了六，七岁，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基本上不用父母亲再操心了。他们大部分是不上学的，在退潮的时候，到沙滩、海涂边去赶小海，可以检拾很多小鱼小虾，蛤蜊小螺，小螃蟹等等，除了自家吃外，还可以剩下许多，可以做成咸菜，到墟集上卖些小钱补贴家用。

再稍大一些，就可以干些捉鱼的营生了，他们在海滩上打下几根木桩，或者是粗的竹竿，在立柱上张网，网口向岸稍收入一些，这样在涨潮的时候，鱼虾随着潮水涌向岸边，退潮的时候，鱼虾就被网拦在里面，经常会有一些收获的。

再更大一些，就是年轻的渔民了，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了，有渔船的就可以出近海打渔了。因为打造不起稍大的渔船，在岸边也可以打渔，一些人合作，号称拉大网。就是两、三条船携网出海，到了一定距离，船间张网，然后渔船缓慢驶回岸边，途中所有的鱼虾都将被拦入网中。近岸后，往往需要几十个人收网，是很重的体力活，而一般鱼获很不错的，当然，倒霉的时候也有，有的时候费了半天工夫，收来的大网中空空如也。 

也许是海边潮湿，衣服老也不干，冰莹就聊起了她家里的情况：家里的番仔楼是阿公盖的，阿公很早就去了吕宋岛，阿爸也是很小就去了吕宋岛，后来回家娶了阿姆，结了婚又去吕宋岛了。冰莹出生到小学、初中，阿爸也就回来很少的几次。以前家里有阿婆，阿姆和冰莹一起过日子，后来阿婆去世了，就阿姆和冰莹相依为命。

“每次听说阿爸要回来了，阿姆就高兴得要命，早几个月就打扫房间，三层楼的每一个房间都打扫得非常干净，还早早准备许多好吃的东西，然后就天天盼着，就怕海上风浪大，天天拜 ‘妈祖’保平安。”

“等阿爸到家了，家里就热闹极了，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串门，都是来打听家人的消息的，还有阿爸帮人带的东西和信。”

“等到阿爸要离开回南洋了，阿姆就哭得像泪人一样，我还看到阿爸也哭。”

“你们都不知道，以为番客很好，实际上很苦的啊！阿姆最可怜了，听说过望夫石吗？”

“嗯”阿枫点头。

“阿姆就是那样，不是站在礁石上面，是站在番仔楼的三楼的窗口，看着大海。”

此去经年，碧海青天，难诉缠绵，情丝怎绾？

便纵有千种凄清，更与何人说！

“知道‘陈三五娘’吗？’

“嗯”阿枫又点头。

“我给你唱南音‘孤栖闷’”

冰莹神情凝重，开口轻唱。声音柔绵婉转，透出丝丝的思念、凄凉、忧伤，还有的是绝望！

孤棲悶  

月照石泉 ，流光如霰， 恁今春， 春情無端似去年。 荏苒玉樹，花開零落半遷延。 小庭深院， 拋殘繡線， 枯燈拈滅如花美眷。偏是俺天生嬋娟， 卻誰看， 淚落闌干似水流年。 風弄竹影， 葉懶花倦， 縱月色撩人人在誰邊。 好處牽，壞裏怨， 總是西風吹夢，  夢似雲煙。

相思難遣，睡意闌珊，索杯盞，但求一晌速眠。 惺忪渺，杳雲漢， 對河空歎。 漢廣漫漫， 流波濺濺， 衹則個黃姑織女難相見。猶可待來年，鵲橋仙會相逢，天上人間。

轉過這湖山石畔， 緊靠著芍藥欄前， 姊姊有夢， 孰奈小青無緣。雨冷窗簷，風送歸雁， 月隨鐘聲遠。 世間空留癡於我，望斷芳草天涯， 只為汝慊慊。 領扣漸松， 衣帶又寬， 瘦骨兒拖纏著長裙線， 醒時歡， 醉裏散，三更夢， 五更斷，可堪嗔怨。 感君衾， 縱有千般溫存， 也似儂，離恨獨眠。

（ 引自经典南音唱段）

冰莹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歌声，是这样的扣人心弦，直叫人潸然泪下。

“如果像阿姆那样，我会受不了，还不如随海浪去了！”冰莹喃喃自语。

南音是保存在福建东南沿海的一种古老音乐，也称弦管。可追溯至中原早已消失了的古乐与“河洛语”，是中国音乐历史的“活化石”。

中国音乐在盛唐发展达到顶峰, 后迭经战乱，几乎便灰飞烟灭。因晋代“衣冠南渡”和宋室南迁，入闽的移民大部分就居留闽南，千年古乐经过“口传心授，世代相承”，旋律悠远典雅的古乐瑰宝才得以保存。

永恒的海浪拍打着礁石，来了复去，去了又来，天海苍茫，岁月悠悠。

阿枫和冰莹都沉默着，任凭时光在流逝。

“我再给你唱个印尼歌吧”冰莹忽然开口：“唱美丽的梭罗河”

“美丽的梭罗河，我为你歌唱！你的光荣历史，我永远记在心里。旱季来临，你轻轻流淌，雨季时波涛滚滚，你流向远方。你的源泉来自梭罗，万重山送你一路前往，滚滚的波涛流向远方，一直流入海洋。

你的历史就是一只船，商人们乘船远航在美丽的河面上。你的源泉来自梭罗，万重山送你一路前往，滚滚的波涛流向远方，一直流入海洋。美丽的梭罗河，我为你歌唱！”

这是一首很流行的南洋歌曲，也许是寄托冰莹对她阿爸的思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