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影重重花飞去

邹桂萍

村郊有个地方三面环山，其中绿林掩映，杂花盛放，几处池塘散布，几家农舍点缀。草丛中生长着鬼针草、马缨丹等开花植物，园子里种植各类瓜果蔬菜，路旁种植蒲桃、平婆、荔枝、龙眼、黄皮、柠檬、菠萝蜜等树木。这里是采蜜昆虫的宜居之地，养蜂人将几个蜂箱安置在道旁。这里也是多种蝴蝶的天堂，因此我将它称为“蝴蝶谷”。

我在蝴蝶谷发现了近30种蝴蝶，其中既有惹人注目的凤蝶，也有毫不起眼的灰蝶；既有落落大方的蛱蝶，也有神秘兮兮的眼蝶；既有姿态古朴的粉蝶，也有长相怪异的弄蝶。每次我踏足此地，总能看到凤蝶共舞，群蝶乱飞的景象，让人目不暇接，大饱眼福。

美丽的凤蝶

与其它蝴蝶相比，凤蝶体型较大，体色丰富，可谓是蝴蝶界的超模。无论是密林穿梭，还是花上停留，它们的翩翩蝶影将大自然装饰得更加美丽。巴黎翠凤蝶的翡翠色斑、碧凤蝶的深邃幽蓝、青凤蝶的春日清新、斑凤蝶的小花衣裳，无不让人赏心悦目。

在蝴蝶谷，凤蝶经常探访马缨丹的花朵，因此我就站在马缨丹植株附近守株待兔。机灵的凤蝶上下飞舞，左右摆动，十分羞怯地避开我的镜头。我的左手不停地扭动对焦，右手准备随时按下快门。可是，我的手头依然有很多失焦作品，有些甚至有景无蝶。凤蝶的行进路线毫无规律，忽左忽右，忽西忽东，我也只能伺机而动，随时应变。

当凤蝶疲惫了，它就会停在隐蔽的树叶上或草丛中休息。停歇的凤蝶容易对焦，但是此时的蝴蝶平伏不动，仿佛一副死尸，失去了灵动之美。再者，蝴蝶平淡的前翅遮盖住后翅的绚丽部分，让它失去了艺术的灵魂。不过，凤蝶即使丢失七分的美，它仅靠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也足以让人沉醉了！

我仍然清楚地记得用微距镜头拍摄斑凤蝶的场景。我屏住呼吸，目光紧锁，朝着目标缓缓前行。我蹑手蹑脚，一步三停，生怕惊飞了这个怯弱的精灵。和其它凤蝶平伏在叶片上的行为不同，斑凤蝶模拟青斑蝶的行为，它的翅膀半开半合，半开半合，就像一个神秘的开关，控制着我心跳的旋律。最后，我终于停下脚步，斑凤蝶就在我触手可及之处，若静若动，百般妩媚。它的翅脉纹路清晰，斑纹图案精致，鳞翅带有金丝绒般的光泽。

后来，我得以近距离观察巴黎翠凤蝶，它的美丽让我更加震撼！相比其它凤蝶，巴黎翠凤蝶的体型较大，翅展足有12厘米。它平贴在构树的一片叶子上，张开的翅膀与叶片同宽。它黑色的翅面满布黄绿色的鳞片，星星点点，璀璨夺目，就像深夜中的荧光海滩。它的左前翅缺了一角，后翅的翡翠斑块便从中显露，如蓝宝石一样美得深邃。

有一次，我在路上见到一只丢失头部的巴黎翠凤蝶，它的六肢依然强健有力，在灌木丛上挣扎跳动。我将它侧面放平，认真端详其翅膀背面的花纹。它的后翅背面外缘有半圆形的橙红色波浪纹，上面镶嵌一条紫蓝和紫粉色的荧光小带。它的后翅正面的翡翠斑块呈现深浅不一的蓝色，就像多彩渐变的蓝天。在微距镜头下，所有彩色的鳞片呈现圆形或椭圆形，或整齐排列，或零星散布，像是极其讲究的艺术。那一刻，大自然的精美作品让我再次屏住了呼吸。

顽皮的蛱蝶

在众多蝴蝶中，蛱蝶的飞行姿态最是奇特，尤其是喜欢滑翔的线蛱蝶亚科的成员。它张开翅膀，御风而行，似乎毫不费力，像一片树叶在空中飘零，又像一只蝠鲼在海中游行。忽然，它的翅膀抽了几下，好像触电一般，之后又恢复正常，看得我一惊一乍，啧啧赞叹。我忽然想起了发条玩具：只要扭动链条，它就有了前行的动力。如果蛱蝶是一款玩具，我想贪玩的孩子一定对它爱不释手。

蛱蝶或凌空高飞，或草丛低飞，却甚少停下它的脚步。有一种环蛱蝶喜欢高飞，它缓缓飘过黄皮树，绕过高大的竹子，又悠悠荡过草地，在几棵龙眼树间盘旋。它不辞劳苦地探测环境，最终在一根隐秘的高枝上停了下来。我正愁着找不到一个好的拍摄角度，忽然就见到它振翅飞去，消失在更加茂密的林间。我也曾见到它停留在竹子的高枝上，甚至躲在构树叶片的背面，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不停地和你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和环蛱蝶不同，波蛱蝶喜欢低飞。它的翅膀正面呈鲜艳的红褐色，在绿色的草丛中特别引人注目。它经常在低矮的草丛间徘徊，循环往返，不知疲倦。我跟着它在池塘边上来来回回，手中的相机严阵以待。它好不容易想要停靠近旁的一棵小草，下一刻又一振一振地飞远了。我锲而不舍地跟了许久，最后它竟然飞越池塘，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树林之中！

这两种蛱蝶虽然在镜头面前扭扭捏捏，但是现场的表演也算天真烂漫，让我充分领略了它们的风采。相比之下，琉璃蛱蝶和幻紫斑蛱蝶则表现得更加落落大方。它们似乎对某个领地情有独钟，经常在附近来回飞动。

琉璃蛱蝶喜欢在雨后拜访鸡舍，可能是因为刚脱的鸡毛含有它爱吃的物质。琉璃蛱蝶有时十分警惕，刚一看到人影就躲进茂密的林间；有时又十分憨厚，淡定地在镜头前摆弄翅膀。有一次，一只琉璃蛱蝶甚至想要停在我的肩膀上，后来又想停在我的帽子上，这种“自来熟”的行为让我受宠若惊！

有一只雄性幻紫斑蛱蝶，它时常停在构树的叶片上，似乎在等待它的恋人。每当我从树下走过，它就警惕地看着我的行动。如果我把镜头靠得太近了，它就会猛然飞走，在周围盘旋。不过，过不了一会儿，它又飞回附近。连续两个星期，它都守着那棵构树不离不弃，当真是情有独钟了。

神秘的眼蝶

眼蝶科的成员大都具有灰褐色、黄褐色或黑褐色的翅膀，又喜欢在林下的密草之中活动，因此给人一种不可亲近的神秘感。如果说凤蝶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那么眼蝶就是默默无闻的幽暗精灵，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神出鬼没。

6月初，我见到十几只小眉眼蝶在一棵平婆树下集群。树下长着茂密的狼尾草，一路之隔则有大片的五节芒，因此我猜测它们的集群是为了繁衍后代。但是，我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小眉眼蝶交尾的场景。连续两周的集群之后，忽然某一天，我发现小眉眼蝶集体消失了！它们被“团灭”了吗？它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我感到十分费解。

不久之后，我在多处树下的灌丛中看到零散的小眉眼蝶，它形单影只，个性警惕，穿梭在草叶之间。每当我想要靠近，它就立刻起飞，但它并不走远，只在附近停下。在我反复几次试探之后，它终于忍无可忍，躲进了茂密的草叶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眉眼蝶的谜之行为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不过比起矍眼蝶，它可是小巫见大巫。我第一次见到矍眼蝶时，它停留在鬼针草的花序上，翅膀略微张开，露出正面的大圆眼斑。它看似正在吸食花蜜，而另外两只矍眼蝶争先恐后地扑上去，仿佛在进行求偶行为。我赶紧拿出相机靠近，后两只矍眼蝶吓跑了，而前一只仍然保持张翅状态，一动不动。

我换了几个角度拍摄之后，那只矍眼蝶仍旧岿然不动，这不禁引起我的怀疑。我把照片放大一看。天哪，这只矍眼蝶的头部早已被一只小小的绿蜘蛛钳住！蜘蛛的身体不过比矍眼蝶的头部略大，却用自身的力量死死拉住了矍眼蝶。难怪矍眼蝶对我的靠近无动于衷！

在短暂的邂逅之后，连续几天我都没有见到矍眼蝶的身影，我感到十分奇怪。矍眼蝶从何时开始出现在蝴蝶谷？它为何只出现一天就消失了呢？后来，在一次追踪幻紫斑蛱蝶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矍眼蝶的藏身之地。

和小眉眼蝶一样，矍眼蝶是蝴蝶中的神秘隐士。它经常躲在密林之下，借助茂密的草丛来隐藏自己。树木的下方多枯草，草下是黑褐色的土地，当阳光透过树叶和草茎的缝隙投射下来，地面变得星星点点，斑驳陆离。矍眼蝶躲在其中，凭借自身枯褐色的翅膀，和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这时，它保持一动不动，谁能发现它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