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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带“钻头”的棉红蝽
邹桂萍
我追随一只蚬蝶的踪影缓缓前行,忽然在青翠的草丛中瞥见点点红色。我定睛一瞧:一窝红蝽,密密麻麻数十只,拥挤在鬼针草的一枝复叶上。它的后背呈橙红色,具黑色和白色的斑点。它的腹部带有红白相间的条纹,像极了我认识的棉红蝽。
附近的几棵鬼针草也有类似的景象。红蝽在此占地为王,安家立寨,在鬼针草的叶面、叶背和小枝上自由行走。忽然,在一片叶子上,我看到两只棉红蝽正在交尾。我发现棉红蝽和那体型较小的红蝽颇为神似,其头部、腹部、足部简直如出一辙。我仔细端详,内心怀疑:莫非这些密密麻麻的小昆虫就是棉红蝽幼年的模样?
我很快就证实了内心的猜想。棉红蝽一生经历卵、若虫、成虫三个阶段,幼时虽然还未发育成熟,但是与成虫长相相仿,习性相似,因此被称为不完全变态昆虫。相反,蝴蝶是完全变态昆虫,因为它一生经历卵、幼虫、蛹、成虫四个阶段,四种形态差异甚大,可谓改头换面,耳目一新。
棉红蝽的卵孵化12小时后,若虫的体色就从淡黄色转变为赭红色。这时它的体型不到2毫米,看起来就像一只红色的小蚂蚁。这时只有与它平视,才能发现它的大长腿上架着扁平状的身体,是典型的蝽的体形。棉红蝽幼时便有几分成虫的韵味,正是应了那句“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的古话。
和若虫相比,棉红蝽的成虫多了一对时尚帅气的翅膀,背部以橙色和黑色为主体。如果你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它的背部具有精美的几何图案:三角形的盾片、圆形的黑斑、椭圆弓形的膜片,以及一些立体的图案。虽然主打两种色彩,但是棉红蝽的翅膀具有特殊的线条,凹凸交错,深浅明暗,仿佛是一件提花工艺织就的披风,颇具美感,低调奢华。
几年前我拍到棉红蝽成虫的照片,并请教圈友,得知了它的名字。不过,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它和木棉的关系竟然如此紧密。
路旁生长着一株木棉树,它的翩翩绿叶迎风起舞,白色的棉絮在枝头飞悬。木棉的果皮夹带着白絮,白絮中包裹着种子,一阵风过,果实掉落,棉絮和种子在地面散开。棉红蝽闻风而至。它们拖家带口,三五成群,就像赶集的人们,在棉絮集市中来回穿梭,寻找心仪的物品。它们的目标是饱满多汁的木棉种子,那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口粮。
棉红蝽号称“自带钻头的昆虫”,因为它具有尖细如针的刺吸式口器。它的上颚如同一根钢针,可以给坚硬的棉籽外壳打孔;而它的下颚犹如一根吸针,用于插入孔中吸食汁液。为了好好爱护它的口针(针状的颚部),棉红蝽通常将其收藏在可伸缩的喙管中。
棉红蝽络绎不绝,熙熙攘攘,聚集在刚落下的木棉种子周围大快朵颐。在就餐时,如果棉籽饱满,食物丰足,棉红蝽就会表现得彬彬有礼。它们整齐地围坐在“餐桌”旁,各自选中自己的食材,互不干涉地埋头吸食。如果棉籽稀疏,食物匮乏,棉红蝽就不得不一起分享。有时大大小小好几只若虫齐聚一堂,围着一颗种子吸食汁液,有的歪头,有的侧躺,姿势横七竖八。当然,也有体形相仿的几只若虫围着一颗种子有序地进食。
有的棉红蝽许是生性自私而不愿分享,许是深谙未雨绸缪的道理,它们争先恐后地来到落果周围,不辞劳苦地把棉籽搬走,以免被贪婪的同伴抢去。这时它的钻头式口器再次发挥作用。棉红蝽仅用口器就可以将棉籽牢牢固定,从而腾出所有的足部来跨越障碍和向上攀爬。一阵风过,草叶摇晃,一只棉红蝽险些从叶缘坠落,这时它会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它用足部抓住叶片,口器牢牢拉住棉籽。叶缘下面,沉重的棉籽在空中悬垂,几丝白絮随风而动。为了减少体力消耗,棉红蝽迅速将棉籽拉到叶片上,用一双前足将其抱住。
如果棉籽被不怀好意的同伴盯上了,棉红蝽还要进行一场棉籽争夺战。我曾经见到两只棉红蝽在木棉树干上争抢一颗棉籽。双方相对而立,口器插入棉籽,尾部向后压低,后脚紧贴地面,以争取最大的抓地力。它们的前足抱着棉籽,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拉扯。其中一只棉红蝽占据了有利位置,它的两只后足分别卡在树皮的凸起处,这让它的身体得以保持岿然不动。它干脆把抓地的中足腾出,抱住棉籽,向后拉扯。胜负既定,失败者只好悻悻离开。
这株木棉树不知养活了多少棉红蝽!树下的龙葵、鬼针草、蜘蛛兰的叶片上随处可见棉红蝽的群聚,少则三五只,多则上百只。棉红蝽不善飞行,若虫则连翅膀都没有长全,但是它们有的仍然拖着棉籽扩散到距离木棉树二三十米的地方。或许它们为了独占棉籽,不惜长途跋涉吧。不过,它们的希望很快就会破灭,因为它们收藏的棉籽在不经意间就发芽了。
5-6月正值岭南的雨季,经常暴雨疾风,而后又阳光普照,落地的木棉种子很快就会发芽。棉红蝽必须在棉籽发芽之前把它搬到干燥地区,否则它就会面临断粮的危险。而木棉的种子必须尽快发芽,否则它就会沦为棉红蝽的腹中餐。这是一场时间的竞赛,也是一场生命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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