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刚做博士后的时候, 我的导师说科学家有两种, 一种是老帮菜(old farts),一种叫小混混(young punks). 两种人的区分是50岁.后来他五十岁生日的时候,大家送给他夫人一顶棒球帽,上面绣着"old fart's wife".
几十年前美国的教授都很年轻, 我导师博士毕业后在英国做了一年博士后, 就已经是职场上资历很深的人了, 他28岁当上耶鲁的助理教授, 40岁正教授就终身了. 其他州立学校门槛更低,有的连博士后资历都不需要,博士毕业直接招进来当助理教授, 六七年后升副教授当终生,有的还不到35岁. 那时的科学家真年轻有活力啊.
出现这种年轻的学术界的部分原因是由于1957年苏联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 冷战时代的美国朝野皆惊, 总不能无所作为,干瞪眼看着敌手在太空布置热核炸弹吧. 于是就立下了国策向科学进军. 那时战后经济大发展, 政府拿出钱来全面提高科学技术水平. 大学拿了政府的钱,就全面扩招,从教授到学生. 在青少年中也有科学热, 高中生就玩火箭, 电子, 计算机. 世上精英本是很多的, 只要有政策扶植, 几年就能从高中生拔尖变名校博士, 再变成大学教授.
几十年后, 当年的国策使美国变成世界第一科技强国, 这年轻的一代科学家也从小混混变成了老帮菜.可是他们对科学的执着并没有变. 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几年前我导师来我学校访问, 再和我一起去NIH访问另一个实验室. 那天下大雪, 我导师,忍着坐骨神经受压的剧痛和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NIH校园里走着.雪大,政府关门,大院里空无一人.可是迎面却走过来一个笑盈盈的小老头,我导师抬头一看那人竟是他当年的博士导师,都快90了,还每天上班.问他这么大雪往哪赶,他说在那边楼里有个小讨论会,他去听听. 顶着满头雪花我真有时空倒错的感觉, 我已经接近老帮菜了,却陪着更老的两颗菜在雪地里打哈哈. 我导师已经65岁了, 当天晚上就因为疼得受不了进了急诊室.
今天看到NIH发表的一份对PI年龄做的统计,与80年代比年龄分布有巨大变化. 老帮菜比小混混多多了,多得让人触目惊心.
在1980年代, 拿NIH基金的PI主要在36岁以下(蓝线), 比66岁以上的PI(红线)要多几十倍. 而到了2011年呢? 66岁以上的PI竟是36岁以下的两倍之多.
但是婴儿潮一代再不服老还是会老去的,从65到85岁至少应该死去一半人, 这世界才能和谐. 我在开会的时候总是不时听到那个同行心脏病或癌症的消息. 我系里已经有两个同事,上着班感觉不对,赶紧走到旁边医院急诊室, 一查就是心肌梗死. 但他们还是幸运的, 我们的前任系主任今年还不到60,一天走路脚软,一查竟是脑癌晚期, 不到一周就站不起来了.可是她却还在家里开组会,讨论基金申请的事.这种心情我很能理解,一辈子都在干事业,突然终止心里接受不了. 看来老天总会让老帮菜给小混混腾地方的. 作为一群老帮菜,我们同事之间经常讨论最后一天离开实验室的情景,有人说我这药柜里啥都有,到时候用陈年威士忌调点鸡尾酒,喝的醉醺醺的往那一坐就不用回家了. 也有人说瑞士荷兰有那种挺高级的服务, 到时候交点钱好吃好喝几天最后一觉睡过去就行了. 当然我们讨论最多还是科学问题. 现在时代不同了, 聪明的年青人都想往花儿街. 老帮菜还是有老帮菜的用处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