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不死古卷

       红门宴后，尚睥回家，小红留下来，给我讲了他最近碰到的一桩轶事。

       “谦益哥，最近我去那青埂峰上走了一遭，有幸得见两卷天书！”

       “青埂峰？天书？怎么回事？”

       原来小红到处游荡，一天来到帝国最有名的西王母（视网膜¹谐音）的居所：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这青埂峰在帝国是一奇，据说站在山顶，运气好的话，可以欣赏到海市蜃楼一样的佛光，千变万化，异彩纷呈，美伦美奂，即使穷尽一个人的想象力，也无法抵得上当时目睹的万一。更令人神往的是，这佛光随缘而现，有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佛光；每个人在不同时间，不同心境下，佛光也是不同。因为这些奇妙之处，想去那青埂峰的细胞真如过江之鲫，然而能有机会的却少之又少。小红因为工作之便，才有机会去。

       “那天我到了青埂峰下，已经是精疲力尽，而且不知道能看到什么景致，心中忐忑。等我到了山巅之上，举目远望，云中若隐若现，居然现出一部天书！”

       “这部天书分上下两卷，仔细一看，原来竟是传说中的不死古卷！”

       “你居然看到了不死古卷？”我心情激荡，不能自已。

       不死古卷是帝国无上的秘密之一，记载了癌细胞金刚不死之身的秘密，分上下两卷，上卷主要是武功招式，下卷则是内功心法。盖亚历2000年，西域白驼山老主韦八哥和少主韩呐喊²完成了不死古卷的上卷³，记载了癌细胞的六种武器。10年后，韦八哥和韩呐喊又完成了不死古卷的下卷，增加了癌细胞的四大神功。不死古卷流传已久，但是帝国对此噤若寒蝉，因此，我们只在传说中想象过它，很少有人有机缘读到这部奇书。

       “兄弟，你可记下了这不死古卷？”因为激动，我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大哥，我有没有脑子，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呢？（红细胞没有细胞核）”小红狡黠地一笑。“不过，”小红接着说，“我们兄弟无数，我们每个人携带氧气的，算作1，携带二氧化碳的，算作0，于是用二进制，硬生生的把这两卷不死古卷记下来了！你看，古卷在这儿！”小红把我带到屋外，无数等在外面的小红的兄弟变魔术般东奔西走，不大一会儿，整齐排列，就像08奥运会开幕式上显现出的由人组成的文字一样，不死古卷赫然眼前！

       “真有你的啊，小红！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不要说了，好好看书吧。”小红轻松愉快地说着。

       不死古卷的上卷记载的是6种武器。原来癌细胞的6种武器分别是长生剑（sustaining proliferative signaling），孔雀翎（evading growth suppressors），碧玉刀（resisting cell death），多情环（enabling replicative immortality），离别钩（inducing angiogenesis），和霸王枪（activating invasion and metastasis）。长生剑剑指天下，让癌细胞不断增殖，故名长生；孔雀翎专门偷袭那些抑癌基因，因此和长生剑一阴一阳；碧玉刀上穷碧落下黄泉，使细胞不死；多情环贪恋世间，故而细胞永生；离别钩让癌细胞离别故乡，远走天涯，也因此让癌细胞离别生死；霸王枪则让细胞入主中原，雄霸四方。这六种武器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癌细胞便是凭借他们无往而不利。

       我看的真是胸怀大畅，仿佛浑身积蓄着无穷的力量，无处发泄。我大喝一声：“小红，拿酒来！”

       小红心领神会，早把准备好的美酒呈上。

       “古人汉书下酒，晋史扬华，如今我才明白，读好书让人击节赞叹，非美酒佳酿不能助兴怡情，不死古卷，字字珠玑，当浮一大白！”

       我再看下卷，更是令人目眩神驰，不能自已。下卷记载的是癌细胞的四大神功，以内力心法为主。六种武器固然威不可当，可是这四大神功更是妙不可言。

       四大神功又分两个层次，第一层的两个一个和细胞的能量代谢有关，叫做Deregulating cellular energetic，另一个叫做Avoiding immune destruction。这第一个和细胞代谢相关的，同流传已久的战八哥遗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讲如何利用躺纠结指来代替羊麟华严功的；第二个讲的是如何避免国安局免疫细胞的追杀的一些无上法门。事实上，上次红门宴上那杀人游戏时，我就不自觉用过一些手段，可是不死古卷下卷更加博大精深。

       四大神功的第二个层次记载了最厉害的内功心法，一个是Tumor promoting inflammation，也称为乾坤大挪移，就是让免疫细胞帮助癌细胞生长壮大。另一个则是癌细胞的究竟心法：Genome instability and mutation，就是基因组的突变。癌细胞五花八门，一切变化的本源，都是这基因组的稳定性。其它3种神功，以及那6种武器，全部来自于基因组的突变。在庆典后我的十个基因的变化，完全符合古卷的记载。

.        我伸了个懒腰，抬头一看，不由一惊，东方欲白，朝阳隐隐。小红的兄弟们依然撑着一动不动，令我非常感激。

       “小红，你能去那青埂峰上走一遭，是我的幸运，不过，我想自己亲自出去看看。”

       “大哥，你怎么可能走得开呢？无根河，奶立方的工作还在，国安局怎么能放你走呢？”

       “我自有办法，那天我经过奶立方，无根河，看河水蜿蜒迤逦，虽有千难万阻，可是一直向前，直达帝国之外。于是我悟出了水性柔弱而又坚韧，又常处众人之下。所以坚毅不拔，而又谦逊待人，能上能下，可屈可伸，才能成就大事。你们血细胞就是帝国之水，故能行走帝国，甚至到那青埂峰上。我现在以不同于往日，早不受那帝国的束缚，帝国虽大，却任我行走⁶。我也想去那青埂峰看一下。”

          “那好，大哥，我陪你！”

          “小红，你知道嵇康么？”我忽然问了一句。

            小红一愣，不知我何意，就说：“不是广陵散的嵇康么？怎么想起他？”

       “嵇康其人，我并不喜欢，可是他有首诗，非常应景，符合我此时此地的心情。”我接下来吟诵道：

“良马既闲，丽服有晖。

左揽繁弱，右接忘归。

风驰电逝，蹑景追飞。

凌厉中原，顾盼生姿。⁷”

       这首小诗文字不多，可是写的意气风发，令人精神一振，小红听了之后踌躇满志。

       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1] Retina. Wikipedia.

[2] Robert Weinberg and Douglas Hanahan, Whitehead Institute of Biomedical Research, MIT.

[3] The hallmarks of cancer. Cell. 2000 Jan 7;100(1):57-70.

[4] Hallmarks of cancer: the next generation. Cell. 2011 Mar 4;144(5):646-74.

[5] Red blood cells. Wikipedia. 人红细胞没有细胞核，一次循环要20秒，平均寿命100到120天，人体中1/4的细胞是红细胞。

[6] 肿瘤细胞可以进入血液，就是circulating tumor cells，尽管含量极少，但是对诊断意义重大，被称为fluid biopsy，见wikipedia。

[7] 诗名“赠兄秀才从军”。嵇康之兄嵇喜曾举秀才。他去从军，嵇康写了一组（十八首）诗赠他，便以“秀才”为代称。此处所选为第九首，是其中最著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