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l 徐鑫

上帝给我们赠送的每一份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life never gives anything for nothing, and that a price is always exacted for what fate bestows.

——游坦之

01

聚贤庄科二代游坦之是金庸小说中运气最差的研究生，没有之一。

一般的人碰到一两个差导师就立刻时来运转了。比如狄云，他虽然一开始遭遇了「铁索横江」戚长发，但其实也只是武功练差了而已，后来遇到了丁典；比如郭靖，他最初的老师虽然功利性强、教学又不得法，但依然不失正人君子，而且郭靖马上遇到了马钰、洪七公等人。

但游坦之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厄运。

游坦之的厄运在于接连碰到三个不靠谱的导师。

第一次，游坦之选择了星宿海辍学的阿紫作为自己的导师，收获了一张铁皮面具和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第二次，游坦之选择了星宿海学阀丁春秋作为导师，得到了崇尚暴力的科研观和阿谀奉承的科研氛围。第三次，游坦之选择全冠清作为导师，学会的是没有底线和不择手段。

游坦之的厄运还在于他阴差阳错地发现两个课题：《易筋经》研究和冰蚕研究。

《易筋经》是金庸小说中内力增长最具潜力的秘籍，可能还超过《九阳真经》，但很难练成，需要破除「我执」才具备了练习条件，而游坦之在极其严苛的情况下才练成，这种机缘不但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

冰蚕的毒力可能不亚于欧阳锋的毒药、程灵素的七星海棠，而又是在极端的情况下和游坦之融为一体，同时具有冰、毒两种属性，远超丁春秋的「化功大法」、李莫愁的「赤练神掌」、灵智上人的「大手印」、圆真的「幻阴指」、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等诸多具有冰、毒属性的武功。一般人有一项运气就很好了，游坦之居然拥有两项。

为什么说《易筋经》和冰蚕劲是游坦之的厄运呢？因为具有这正邪两项奇功的游坦之，如闹市执黄金的小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易筋经》和冰蚕，就是游坦之的璧。也正是因为这两项奇功，让游坦之先后成为丁春秋、全冠清的刀。

02

为什么游坦之的运气如此之差呢？

游坦之的厄运，恐怕是因为他自己没有一份内心的道德坚守。

我们可以比较一下金庸小说中的其他人物，看看他们各自面对厄运时的抉择。

比如虚竹，他的运气恐怕也不能说好。

虚竹先是遇到了无崖子，接着是童姥、李秋水，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恰恰相反，这些人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魔头。比如无崖子，他不知道吸取了多少人的内力，抢夺了多少人的武功秘籍；比如童姥，能让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豪杰畏之如蛇蝎；比如李秋水，光是年轻俊秀的用来让无崖子生气的男子，不知让她杀了多少。这些人比阿紫、丁春秋、全冠清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虚竹并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影响变成一个魔头，因为虚竹始终有自己的是非善恶观念。

狄云同样不能说运气很好。狄云先是遇到了「铁索横江」戚长发，后来冤屈入狱，碰到丁典，虽然最终得到高深武功，但三年里不知挨了多少毒打，一般人是不是怨念满满？狄云后来遇到血刀老祖，也完全可以放弃道德羁绊，放飞自己的欲望。

但狄云还是守住了自己，守住了一个质朴孩子的天性善良。

游坦之却没有这些内心的道德坚守。

游坦之第一次见到阿紫的反应：

游坦之突然见到这样一个清秀美丽的姑娘，一呆之下，说不出话来。

游坦之第一次见到丁春秋时的反应：

那老翁手中摇着一柄鹅毛扇，阳光照在脸上，但见他脸色红润，满头白发，颏下三尺银髯，童颜鹤发，当真便如图画中的神仙人物一般。那老翁走到群丐约莫三丈之处便站定了不动，忽地撮唇力吹，发出几下尖锐之极的声音，羽扇一拨，将口哨之声送了出去，坐在地下的群丐登时便有四人仰天摔倒。游坦之大吃一惊：“这星宿老仙果然法力厉害。”

游坦之似乎是一个颜控，例如他面对丁春秋残杀无辜，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丁果然厉害，这就是游坦之的三观。

03

游坦之没有道德坚守，可能是因为年幼时过于顺遂，又没有人引导。

游坦之小时候家境豪富，而且恐怕是家里的独苗，所以父亲和伯父对他很宠爱，以至于武不成、文不就，家里对他依然听之任之。

金庸小说中，小时候家境优越的似乎不成材的会多些，只因周围无人引导。

比如杨康。杨康小时候家里条件很好，完颜洪烈对他很是溺爱，也正因如此，杨康做事没有太多原则、底线，所以杨康能做出偷偷拜梅超风为师、学习「九阴白骨爪」这样的事，能做出调戏穆念慈这样的事，能做出偷袭王处一这样的事。

杨康虽然有丘处机这样的老师，但是丘处机是在杨康七岁的时候才找到他，平时又只负责传授武功，疏于以身作则的道德教化。

再比如林平之。林平之小时候家境很好，但是应该也是任性的公子哥，虽然没有大毛病，但并无一份坚定的操守。林平之周围是什么人呢？

史镖头心想：“这一进山，凭着少镖头的性儿，非到天色全黑决不肯罢手，咱们回去可又得听夫人的埋怨。”便道：“天快晚了，山里尖石多，莫要伤了白马的蹄子，赶明儿咱们起个早，再去打大野猪。”他知道不论说甚么话，都难劝得动这位任性的少镖头，但这匹白马他却宝爱异常，决不能让它稍有损伤。这匹大宛名驹，是林平之的外婆在洛阳重价觅来，两年前他十七岁生日时送给他的。

林平之周围都是史镖头这样的见风使舵的人物，怎么能起到很好的提携引领作用呢？

04

如果游坦之后来良知回归，他依然有机会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但他没有。

游坦之和《冰与火之歌》里面的席恩•葛雷乔伊有很多相似之处。

比如他们都出身世家，游坦之是游氏双雄的后人，席恩是铁群岛的少主；比如他们都受到过非人的虐待，游坦之被放「人鸢子」，席恩则被剥皮；比如他们的真实面目都被剥夺，游坦之被套上铁皮面具，席恩则被变成臭佬（reek）；比如他们都犯过大错，游坦之杀掉了丐帮的很多人，席恩背叛过北境的Stark家族。

然而，席恩最后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在《冰与火之歌》第五部「魔龙的狂舞」中，席恩最后勇敢地迈出了救赎的第一步：Theon grabbed Jeyne about the waist and jumped。一个几乎被摧残至崩溃的人，终于打破了自己身心上的枷锁，从搭救珍妮（Jeyne）开始。在电视剧中，席恩则彻底地反转。

但游坦之没有，他心中的良知之光已经逐渐泯灭，道德之柴被阴毒之雨浇得太湿了，无法被重新点燃。

05

如果游坦之哪怕拥有志气，激愤之心，也可能拥有不一样的命运。

游坦之小时候顽劣异常，学什么都是半途而废，但他也曾经立志报仇、悍不畏死：

那少年挺了挺身子，大声道：“我叫游坦之。我不用你来杀，我会学伯父和爹爹的好榜样！”说着右手伸入裤筒，摸出一柄短刀，便往自己胸口插落。萧峰马鞭挥出，卷住短刀，夺过了刀子。游坦之大怒，骂道：“我要自刎也不许吗？你这该死的辽狗，忒也狠毒！”

项羽小时候也是学什么都成。《史记 项羽本纪》提到：「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但是项羽有志向：「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

游坦之虽然不像项羽一样「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但拥有《易筋经》和冰蚕劲的他，也一样让人害怕忌惮。但是没有志向或者激愤之心的游坦之，无法驾驭自己的内力和武功。

最终：

他父亲死后，浪迹江湖，大受欺压屈辱，从无一个聪明正直之士好好对他教诲指点，近年来和阿紫日夕相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何况他一心一意的崇敬阿紫，一脉相承，是非善恶之际的分别，学到的都是星宿派那一套。星宿派武功没一件不是以阴狠毒辣取胜，再加上全冠清用心深刻，助他夺到丐帮帮主之位，教他所使的也尽是伤人不留余地的手段，日积月累的浸润下来，竟将一个系出中土侠士名门的弟子，变成了善恶不分、唯力是视的暴汉。

06

如果没有道德操守、内心坚持，过人的科研能力可能反倒是双刃剑，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毁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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