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Le Guichet(法文意思“小窗”)，这个巴黎西南郊快线列车经过的小站，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二十年前当我第一次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个小站了。其时我必须从巴黎乘RER B快线列车到这个小站下车，然后步行或者乘坐公交车，到位于山上那个浓荫覆盖的光学所（Institut d’Optique）上班。下班后再沿着相反的路回到巴黎市区，行程大约20公里吧。仔细一想，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有多少条数公里或者数十公里的路径，你数百次一陈不变地来回穿行其间呢？还真的不多。我能想起来的恐怕就是儿时从家门口到学校的那条山路，从小学到初中，我来回走了应该有数百上千趟吧。也因此，久别重逢，再次见到Le Guichet，感觉很亲切，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然不说话，但是一切都写在每一个角落：站台上简洁的蓝底站牌、清晰的电子显示屏、熟悉的座椅、有些清冷的候车室、各种涂鸦、道路两旁的房屋、商店、咖啡屋，还有那些熟悉的站名：Orsay Ville、Lozere、Massy-Palaiseau、Antony、Cite Universitaire、Denfert-Rochereau、Port Royal、Luxembourg…..一切似乎都跟过去一样。巴黎给我的感觉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就跟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平静、自由、纯朴、浪漫、良知与善意。这些要素在漫漫的接触中会产生某种情结，就像16岁的卢梭第一次见到华伦夫人：“我与她的第一次会面，第一次交谈，第一次凝视，就令我对她无限钟情，而且对她产生一种永不磨灭的完全的信赖。”

Le Guichet小站  

   我站在那里，看着红白相间的RER B快线列车以单调的、毫无变化的节奏经过这里，突然感觉自己有点自作多情。Heraclitus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实际上人也不能两次踏进同一个小站。此时此刻，我和我的朋友，以及那个不会讲英语的候车室雇员，其实都是这小站陌生的过客吧。

Le Guichet小站的站牌 

       GM告诉我新的光学研究所已经搬迁到巴黎高等综合理工学校（Ecole Polytechnique）校园。这个校园位于Lozere附近的山上。我们在这里开了几天会。Ecole Polytechnique校园整洁、漂亮而幽静，一望无际的草坪、天鹅和野鸭在湖中戏嬉。我知道Ecole Polytechnique是法国很有名的一所学校，也是一所世界名校，虽然她的名称中连“大学”或者“学院”都没有。从这所学校的杰出校友就可以看出来：毕奥-萨伐尔、拉格朗日、马吕斯、盖-吕萨克、泊松、安培、菲涅耳、柯西、卡诺、刘维尔、庞加莱等等，这些响当当的名字在各种教科书中出现。然而，就是这样一所名校，我们走了遍了校园也没有找到一个像样的校门，供我们拍摄“到此一游”。只在山坡上的小路边，立着一个非常普通的牌子。我以前觉得加州理工的门牌就够简陋的，没有想到这Ecole Polytechnique的"校门"(如果这也能算校门的话)更加简陋。

Ecole Polytechnique校园一瞥

名校的牌匾

   原来以为没有机会回到旧的光学研究所了。GM告诉我说那个地方已经给了一家公司。好在会议期间安排了参观实验室，我有机会回到旧的光学所看看。GM开着他的双门旧车跑得飞快，在穿过一片树林时我终于见到了那条熟悉的路，通往林间的光学所的大门。大门上的Institut d’Optique几个突出的黑色大字还在。以前在一个实验室共事的JFR如今已经是A.C.实验室的主任了，一如既往穿着他喜欢的红色裤子，身体微胖。我们拿身体开些玩笑，双方都觉得腰围变大了。我们参观了实验室。

旧的法国国家科学中心光学研究所

       PG还没有退休，头发花白，但没有显得太老，保持着法国人的清瘦。他热情地跟我介绍这些年的工作，带我参观了实验室。AA仍然在实验室，从Bell不等式到Andson Localization，他似乎一直都在寻找和探索某些自然界最基本的东西。我们在咖啡馆见了面，寒暄了几句。他的学生对着白板拼命跟我们介绍他们正在进行的工作，那种对科学研究的热情，从他滔滔不绝的讲解中就可以看出来。

    清晨，我们离开了Ecole Polytechnique，也离开了Le Guichet。在列车飞速穿越小站的那一霎那，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坐在时间的列车上，回到了第二次重返巴黎的某个黄昏，我坐在那里等车，望着Orsay 山谷，若有所思的场景……

巴黎圣母院

Le Guichet印象

在余光中铺开

一湾葱绿

星星点点

每一个细节都雕琢成闲愁

随庭院的秋千

——飞荡

Le Guichet的残霞

透过小窗的围栏

凝成片片飞絮，在黄昏中

——降沉

环线飞流的灯光*

伙同快线车轮

辗过五千年的盛史

玻璃窗映着黄色的脸

目睹一排排方块字丟进碎纸机

淋漓泼洒成简洁的文明

固执的心船

依然停靠唐宋的港湾

注* 环线：即PC线，环绕巴黎城区的公共汽车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