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思想的演进》（法文原名为《法国教育的演进》）是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法国教育史”课程的讲稿。全书共27讲，对自8世纪（加洛林时期）至19世纪法国教育的历史脉络做了详尽论述。该书体现了涂尔干对于教育与社会、教育体制与教育思想之间关系的洞见，表述了对教育历史的细致考察与反思。

涂尔干尤为强调反思对教育理论的作用，认为教育理论是对教育有条理的反思，而有条理的反思就相当于探索教育理论。他断言，“一旦限制反思在教育领域的角色，就注定使它限于停顿状态”。可见，尽管教育领域较为保守，但合理反思不可少，否则，原本保守的教育理论、教育内容、教学方法等就会缺乏必要的创新，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尤其是在当下社会转型发展的关键期，必须加强反思，促进教育领域的合理变革。

同时，涂尔干颇为重视教育史。他表示，“只有细致地研究过去，我们才能去预想未来，理解现在。因此，教育史为教育理论的研究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因年龄、知识、思维和视野的局限，我们对时代及教育不免会有偏见，可历史考察能赋予我们感受力，从而制衡与纠正这类偏颇。

对中世纪的评价，涂尔干并没有表现得那样消极。他认为，这时真正意义上的学校才开始出现，在理论和实践方面均有创新，是“全新文明的良种的孕育期”。因为希腊和罗马早期学校还较为初级、分散，但在中世纪，教育组织有了创新，学生被有效组织、集中了起来，有了现代学校的雏形。这源于新的教育观——强调学生共同、集体的道德生活对个人情感、思考方式和本性的影响。于是，在公元8世纪左右，形成了一整套学术体系的三个层级：底层是堂区学校，教授最基础的内容；主教堂学校和大修道院学校居中；顶层是专为精英阶层预备的宫廷学校。整体而言，早期是“百科全书式”教育，既有注重心智、思考的文法、修辞和辩证法的“三科”，也有面向真实世界的几何、算术、天文和音乐的“四艺”。

早期的巴黎大学本质上是教师法团，涂尔干认为其形成原因一是当时社会弥漫的思想焦虑以及民众对知识的渴求；二是该校位居法国最中心，成为固定学术中心，于是知名教师聚集，以新的方式组织教育。当然，神学家和哲学家阿伯拉尔也为该校的发展做出了实质性贡献。在早期，该校师生组建了神学院、法学院、医学院和艺学院四个独立部门，主要处理学术事务、组织教学、抵御来自圣母院的侵害。四个学院中，前三个为专业性学院，艺学院是进入其他三个学院的预科，相当于今天中学里的高级班，较其他三个学院具有特殊性和优越性。

要在艺学院教学，需要经过“执教权考试”，以确保教师候选人具备一定才干而被其他教师推荐。同时，博士学位候选人需进行公开辩论（辩定），以证明自己适合第二阶段的学术生涯。这两种考试对今天挑选学术人才和教师仍然有启发意义。艺学院的教育内容主要是阐释特定学科领域里的权威性著作，有“研读课程就是读一本书或听一部书”的说法。

中世纪的大学门槛并不高，听课者阶层多元，既有贵族，也有平民。同时，基于精神和学术生活体现出的世界主义倾向，中世纪的学校均具有跨国和世界性特点。在当时，巴黎是整个基督教世界的精神首都，像巴黎大学那样的学校是基督教世界所共有的。可见，高校不能囿于一时一地，必须打破地域、民族的藩篱，积极开展国际交流与合作，逐步走向世界文化与精神的中心。

此外，涂尔干探讨了学院的早期形式——慈善捐赠的会馆，及随之而来的全膳宿制体系的特征，还有论辩、辩证法这类中世纪重要的教学方法。辩证法也好，论辩也罢，作为逻辑训练的形式，涂尔干认为其仍然存在欠缺，因为它们注重纯粹理智和思维形成机制，但未能引导人从总体上去理解人性。

文艺复兴时期，有两种教育思潮：一是以拉伯雷为代表，他们厌憎管制、热心纯粹知识探寻；二是以伊拉斯谟为代表，主张全面把握人类知识总体，强调演讲才能。前者要塑造一种“百科全书式”的才智之士，后者则要塑造一种敏锐的心智。

关于法国的教育体系，涂尔干认为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经院哲学时期，从12世纪到14世纪，大学、院系、学院、学位、考试等得到发展；二是人文主义时期，从16世纪到18世纪，出现了文学课程体系；三是18世纪以后，人们开始用历史与科学来弥补文学学习，更具现实主义，强调学术对于经济、管理、政治等方面的关怀。而以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现实主义教育理念为代表，科学而不是人文，逐渐成为法国教育的重心。

读罢此书，总体感受是，教育是复杂的，以致一些重要的教育观念在后世要么被曲解，要么被遗弃。在社会转型发展期，教育领域被新技术、社会发展大潮影响的概率越来越高，但走极端、盲目变革不值得提倡。“尊重历史，注重反思”，对教育发展至关重要。

（作者肖纲领，蒲公英评论特约评论员。此为蒲公英评论网站首发作品，转载请务必标注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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