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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叶子都能等到那第一场雪
李 侠
12月11日晚上7点40分的光景,弟弟从北方来电话哭着说:老娘不行了,十五分钟前,弟弟才来过电话,怎么会这样呢?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情是我无法熟悉的,那就是我永远无法习惯死亡。赶紧带上老婆往火车站赶,半夜的车站与机场都早早打烊,再也没有出发的列车,我们被时间无情地阻隔在千里之外,那就是伤心与绝望的距离。在车站熬过一宿之后,第二天赶上头班车在傍晚时分赶到家,那已是空空如也。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总是不停地唠叨、埋怨我的那个人,如今已经不在了。从此以后,天人两隔,此情此景,痛何如哉?
自父亲去世这七年来,母亲在我的张罗下先后做过三次手术(从喉部微创到喉全切),今年从十月份开始更是住了两次医院,我也是刚刚于11月28日从北方医院赶回,这才几天啊。也是在上周妹妹突然请假回去看母亲,并领着母亲理了发,真是有先见之明啊。想想这几年,老娘真是遭了不少的罪,无法说话,眼睛又看不清(青光眼手术后一只眼有微弱的视力,另一只眼失明),到喉癌晚期无法吃东西,脖子上的肿块压迫喘不上气,我们看得都痛苦。如果活着是这样遭罪,那么死亡并不值得恐惧。路上我朋友荣子君电话里安慰我说:走的都是幸福的。于此,深以为然。也希望老娘在天上再也不用这样痛苦了,快快乐乐地生活,那里没有恐惧,只有安详,并保佑我和弟弟妹妹们。其实这一天,我和弟弟妹妹们早已预料到迟早会来,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如此匆忙,我们原以为会熬过这一年,可惜天不随人愿啊。处理完后事那天,天上下起了今冬头一场大雪,恍然想到:经历岁月的风雨后,不是所有的叶子都能等到那第一场雪。人这一生又何尝不是呢?
母亲辽宁省台安县人氏,生于1938年,幼时,倭寇侵占家乡,及至童年,国共战争,炮火连天,兵荒马乱。高小以后,国内政治运动不断,他父亲那辈人辛苦积攒下的那点土地成为后来所有不幸的开端。我年少之时也曾经历那段荒谬年代的尾声。我成年后,曾经很多次去想母亲为何总是那般内向与心里时刻充满恐惧呢,随着阅历的增加,也渐渐能够猜到一些缘由。在无边恐惧袭来的时候,无处躲藏,而躲避是寻常百姓拥有的唯一的无效选择。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动荡时代全身而退,总有一些人在劫难过后,内心伤痕累累,甚至一生都无法恢复。记得这些年母亲经常在我闲聊的时候打断我说话,总是告诉我祸从口出。她的前半生就是在这种来自各方面的恐惧压力下长大的,心理岂能不恐惧?前几日,弟媳妇告诉我,母亲在喉切以后经常用纸和笔与人交流,当别人问起她是否有文化的时候,她总是断然否认,告诉别人她没有念过书,这事我在十月份医院陪床时经历过。其实,由于成分问题,母亲还是念过中专的,好像是内燃机方面的,在我年少时,记得母亲曾与父亲争论过汽车发动机问题,随着那场灾难的来临,母亲又回到老家,她很少跟我们提及这些,由于这些年的奔跑,也没有去时间去追问,总认为还有时间,所以,很多细节我也是不甚了了。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也曾有过一次不屑,忘了什么缘由,只记得她说那时的高中生比现在的大学生还金贵,她的同学某某在高中时所有的课都得鸭子(2分),可人家还是上了大学。我知道母亲的一生是纠结的、矛盾的,无从化解。她一方面否认自己有文化,另一方面,又千方百计鼓励自己的孩子去读书,今天我能够想象到其中的苦涩。她没有工作、没有劳保(低保每月200元钱还是有的,在朋友帮助下没有每年回去按手印)、没有医保,一个健全社会里公民应该的有,她什么也没有,但她有我们哥几个,这就是她的全部财富。我曾对一个同事说,儿子就是老娘的社保基金。就个人而言,母亲所拥有的唯一财富就是善良,而当一个社会蜕变到把每个人内心的善良视作懦弱的时候,善良对于拥有者而言就已经毫无价值可言,因为我们都已经变成了心灵上的穷人。
母亲安息吧,虽然萤火虫在白天里是没有人可以看到它们的,但即便如此它也是发光的。我会记得那些年无声的教诲:爱和温暖。我相信那些美好终归会在某一天英雄般的归来。也请相信,我在,家就还在,散不了!
附录:
那天仪式归来后,我在答谢朋友们的时候说了三句话:这里有我三十年前的同学,二十年前的朋友;你们的存在让我感到内心很踏实;再次感谢所有的朋友们。下面记录下这些同学与朋友们的名单,以示感谢,不分先后(根据本人的记忆):
朱永卿先生、赵剡先生、宗孟恩先生、宋景荣先生、朱胜卿先生、冯晨先生、许志刚先生、张忠民先生、李勇军先生、刘世荣先生、齐大夫、李国旗先生、邹百绵先生、聂振志先生,张铁山先生,还有家属办的吴科长。
2012-12-22于南方临屏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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