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不应忽略老人群体的存在

李侠

理论上说，科普产品覆盖的对象应该是所有年龄段的人群，毕竟以科普为媒介传递的知识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有益的。这话没错，但是由于潜在消费群体存在状态的巨大差异，导致目标定位不准确，这就是我国科普事业整体出现“剃头挑子一头热”现象的原因。如果把科普事业作为一种产业来看，就需要在生产者生产的产品与消费者的需求偏好之间实现精准的对接与契合。遗憾的是，当下科普的现状呈现出：国家高度重视，而市场反应冷淡。究其原因，就在于对潜在消费群体的定位不准确，出现了重视过度与重视不足的不对称布局，甚至出现了对某些群体的遗忘与忽略。

对于科普产品的有效消费需要两个基本条件：其一，有独立消费能力；其二，有可支配的闲暇时间。基于这两个硬性基本条件，可以对群体的存在状态进行简单分析，对青少年群体而言，他们既没有独立的消费能力，也没有可支配的闲暇时间，而且，他们正处于学习期间，每日学习的知识已经是在完成广义的科普消费，再加上其家庭不间断的知识补充供给，因此，这部分群体已经是科普产品做得最好的领域，不必再去过度开发。对于青年人而言，科普知识一旦被吸收可以直接转化为现实生产力，这部分群体满足上述科普消费的两个基本条件，但是由于持续的市场竞争压力的存在，也迫使他们去主动追求知识，因而，对于这部分群体而言，只要提供合适的产品即可，无需过多强调。现在的问题是，老年群体同样满足科普消费的两个基本条件，但是市场上却鲜有满足老年人消费偏好的科普产品，这个领域成为科普谱系上的荒芜之地，从而导致老年人的科普产品供给严重不足。

根据2015年全国1%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人口年龄结构分布如下图所示：

图1：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整理

从图1中可以清晰看出，我国人口的年龄结构整体上呈现出“山”字型结构，一面是0-16岁的青年坡，一面是60+的老年坡，遗憾的是老年坡很陡峭，而且延续持久。数据显示，我国已经提前进入老龄化社会，老年群体数量庞大，2015年60岁以上的老人就有2.12亿人，占人口比例高达15.5%，而且这个数字在未来还将继续增加，有研究预测，我国到2020年将有老龄人口2.48亿（占17.17%），2025年老龄人口将达到3亿人，2040年老年人口达到峰值，见下图：

图2：2007-2020中国60岁以上人口数量及比重（数据来源：智研数据中心）

从图2的趋势可以看出，我国的老龄化速度正在加快，这是在不远的将来可以见到的人口景观。因此，任何忽略老人存在的计划与愿景都是存在缺陷的。另据全国老龄办数据显示，2010年我国老年人口消费规模达到1万亿元，预计到2020年将达到3.3万亿元，2030年达到8.6万亿元，2040年达到17.5万亿元。由此可见，老龄人口的消费市场是非常巨大的。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最新数据（《2016世界卫生统计》）显示，中国人口的平均寿命为76.1岁，其中男性74.6岁，女性77.6岁。仅就平均值而言，中国老年人从退休到去世还有16年的时间，这段时间至少有三分之二是可用时间，即60-70岁之间是可以学习新知识的，如果闲置不用，那将是很大的智力资源浪费。

上述两个条件仅揭示了群体接受科普的潜在可能性，要使可能性变为现实，还需要第三个条件：需求的弹性与迫切性。需求的弹性越大，需求的迫切性也就越低，可替代产品也越多，反之亦然。众所周知，人是需要消费意义的动物。对于大多数的普通老年人而言，曾经的工作不仅仅是养家糊口之需，更是获得意义的一个渠道，这也是哲学家阿伦特所谓的人的活动从劳动到工作转变的积极生活模式之一。一旦退休，那就意味着获得意义的主要渠道被堵死，但是生命时刻需要消费意义的存在结构并没有改变，因而，此时只能靠过往生活中积攒下的意义库存过活，然而遗憾的是，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并没有多少意义库存，此时就会出现意义消费的赤字现象。想想生活中常见的望子成龙（成凤）现象，无非是个体在制造意义能力减弱之后谋划未来获得衍生意义的一种途径而已。正是意义的赤字现象造成老年生活的空寂与绝望，因而，接受科普知识恰恰是补充意义库存不足的最好策略。只要看看遍布全国各地的广场舞大妈，就能理解这种现象背后的实质在于制造意义，以此弥补意义匮乏带来的生命的空寂感与疏离感。如果没有合适的意义补充渠道，广场舞现象是无法阻挡的。

抛开老年人接受科普会获得意义这种宏大叙事不谈，仅就日常生活而言，获得了知识，也能给个体带来尊严、快乐和成就感，至少获得了相应的知识，生活会很充实，而且有研究显示，阅读、下棋或其他脑力活动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症，也许更为现实的是那些曾经百无聊赖的难熬时光会因为知识而重新绽放出光芒。最不济，获得知识还能减少那些本可以避免的上当受骗的概率。现在各类保健品推销机构专门找老年人作为目标群体，除了了解老年人生活寂寞的原因外，主要还是看准了老年人知识不足的短板。17世纪英国哲学家培根所谓：知识就是力量。今天看来，这话仍然没有过时。

当下科普工作主要集中于人群中的“青年坡”阶段，导致这个群体遭遇知识供给的过度饱和状态，从而呈现出科普效果不理想的局面，然而人群中的“老年坡”阶段则处于供给严重不足并被忽略的地位，而这部分群体处于对知识产品的需求弹性较小、迫切性较高状态（这些被遮蔽的偏好需要挖掘与培养）。因而，为了盘活这个年龄区间的智力资源，需要科普工作者结合老年人的阅读偏好从事科普创作，比如，调查老年人的科普内容偏好，以及产品的排版、设计、字体、印刷等环节都针对老年人的身心特点进行有针对性的生产，最大限度上提升老年人的科普体验。一旦老年人获得了科普知识，既可以增加其自身的存在感，同时还能提升整个社会的福祉。

【博主跋】这篇小文章是前些日子写的，现发在《光明日报》2016-12-23的第10版，这是原稿，与齐老师合作很愉快，是为记！

说明：文中图片来自网络，没有任何商业目的，仅供欣赏，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