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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上说: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受到蛇的诱惑,偷吃禁果后,眼睛明亮了,与神相似地能知善恶,因此被上帝逐出伊甸园到世间受苦。这便是人的原罪。
这故事具有非常丰富的寓意,说出世人精神痛苦的根源,也揭示了信仰的基本原理:人类狂妄其实无知,告诫我们并非所有事情都能用自己的眼睛和智力作判断的。只有这样,才需要依赖高于理性和情感的信仰。人文主义则对此不以为然。
文艺复兴唤醒了绻曲的人性,自由意志鼓舞着理性越出被神圈定的藩篱。笛卡尔(1596-1650)首先用理性确立了不依赖于神的存在,作为人开始独立的基石:我思故我在——我存在,是因为我具备推理的固有能力。人可以自由地怀疑一切不曾用理性审视过观念的真实性。但无法否认自我的存在。因为当我否认或怀疑时,我必须先存在着来进行这个思考。
笛卡尔是现代哲学之父,他用人的眼睛来观察没有神的世界。人吃了智慧树上的禁果,神所担心的后果开始出现。笛卡尔之后,牛顿(1642-1727)写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成为了科学研究的一个纲领,解释在没有神参与下,星星和各种物体怎么会运动的。理性悄悄地侵袭神的领地,世人大多还懵然无知,直到拉普拉斯(1749-1827)骄傲地回答拿破仑,他关于力和运动世界的理论“不需要那个(上帝存在的)假设”。
理性在启蒙运动(the Enlightenment,17世纪初-1789)中成为人文主义的主角。18世纪是理性的时代,科学被创立,神被敬而远之,人所关注的不再是上帝福音的诠译,而是对事实的研究,真理从圣经文的探讨转到科学的发现中。科学的权威取代了宗教的权威。
如果18世纪的科学,只让上帝参与世界的初创且对无生命的世界不加干预,到了19世纪,基督教教徒达尔文(1809-1882),则把上帝排除在用泥土创造生物工作之外。万物之灵和蛇鼠蟑螂都是在简单机制下,从同一个源头分叉进化而来。理性如同魔鬼一样打开了一扇门,受诱惑蜂拥而入的科学家不断地将上帝排挤出创世的活动。一切复杂的结构和机制都可以通过这个进化机制,从原始简单的物质自发地发展而成,在这过程中,没有目的,不需要指引,不服从意志,纯粹取决于无数微小意外的复制误差和自然淘汰。
这无疑是对神极大的不敬,但是牛顿和达尔文的思想发出的光芒,连受创最深的教会都不能忽视,当达尔文同与牛顿被安葬在西敏寺大教堂时,泰晤士报评论说:“教堂需要达尔文,比达尔文更需要教堂。”
斯宾诺莎(1632-1677)从哲学高度论证了神和自然的同一性:“已知上帝是无限和完美的存在。如果上帝是无限的,就不可能是有边界有限制的,因此没有上帝所不及的东西。所以不可能出现上帝是一个实体,世界又是另一个实体的情形。因为这会给上帝的存在施加限制,因此上帝一定是和所有存在物共处一处,即两者是同一的。”
没有自己意志的神只是徒有其名了,难怪教会将他逐出门外。其实纵容理性会造成的这个局面,在百多年前,新教的思想大师路德早已敏锐地看到了。并非人人都能理解这个洞见,需要几百年时间,将思辨的矛盾发展成事实的矛盾,更严峻地呈现在人们面前。
虽然笛卡尔、牛顿以及很多的科学家,都还信奉着上帝,但这个上帝已经不是那个在创世纪里具有喜怒哀乐人格化的神,他在设立自然的规则之后,不再干预世界的运行了。人现在坐在这个新世界的中心,用自己的眼光看世界,用人的头脑来探索、描写、理解这些规则,用人的智慧来论证上帝的存在与否。
到了20世纪,爱因斯坦则坦然地说:“我信仰斯宾诺莎的、那个在存在事物的、有秩序的、和谐中显示出来的上帝,而不信仰那个同人类的命运和行为有牵累的上帝。”
启蒙运动带来了巨大的科学和物质的进步,理性无情地打击宗教,道德也受到了牵连。苏格拉底只是认为:罪恶产生于无知。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就让自私自利理直气壮起来。功利主义主张个人自由地追求自己的快乐,道德转化为最大多数成员最大快乐的计算。自然科学发展带来了物质决定论,人的行为,善恶,已经被自然规律所决定,沿着确定性的轨道运行,喜怒哀乐,犯罪,爱情都是被身体里的化学物质所主宰。
斯宾诺莎是彻底的决定论者,他认为所有已发生事情的出现,绝对贯穿着必然的作用。人类的行为也是完全决定了的,自由是我们有能力知道:我们已经被决定了,并且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做。所以自由不是对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说“不”的可能,而是说“是”并且理解为什么事情将必须那样发生的可能。简单來說,就是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视为理所当然,就沒有什么“不”的可能了【1】。这带来了道德的困境:我们应该惩罚不由自主的人吗?我们能够劝导无法改变的命运吗?犯罪如果是基因和荷尔蒙决定的,他们需要的是治疗而不是惩罚。
理性的科学将神逐出了物质的世界,物质决定论也压缩了人的自由,将人自己封锁在沉闷抽象的知性世界。人的一切情感都成为无谓的物质表象,这终于将人文主义逼到了反面。人们需要一个不需证明的、先验的信念来超越理性的局限,需要一个能与人文主义和谐相处的新神,来设立追求的价值,在懦弱和愚昧时指引我们。
浪漫主义(Romanticism 18世纪末-19世纪中)兴起,以强烈的情感来体现人性。卢梭(1712-1778)认为:理性腐蚀着我们,艺术和科学败坏了所有神圣的东西。卢梭的神祗是激情,作为对笛卡尔的反击,他说:“我感觉,所以我存在。”
西方文化这时从一个将理性奉若神明的极端,跳到将激情奉若神明的另一极端。让激情统帅着理性,拥戴着自由意志,抛却历史经验和现实,以“不言而喻的真理”、“天赋的权利”和“剥削压迫”等炽热感情和对尘世愤懑,作为不需证明的基本信念,用诗一般的语言演绎成政治理论,创造出统治精神世界的新神和乌托邦的天堂。
用科学包裹起来的激情信念,当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理论来驯服理性,让炫目美丽的理想来激荡内心时,也会成为破除迷信知识分子的信仰。18世纪末以来的世界是各种社会理论的新神征战的场所,拥戴者挟裹着民众以先进信仰中的意志,理直气壮地剥夺他人的自由意志。
“自由”在这里扮演了主角,它以人文主义新形式——自由主义(Liberalism)【2】统治着现代西方文化。自由主义政治理论使得个人无拘无束地追求自己的幸福,支持人们为了自身的权利进行抗争。它的谱系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到无政府主义几乎覆盖所有的现代政治理论。作为理想它美妙无比,指引进攻时无比犀利。作为理论则含有悖论,要依靠忌禁来保护自己不受质疑。在实践中,当在传统的约束和理性的指引下,它的各种理想逐渐融入现存的制度中能够发挥出积极的作用,就如君主立宪的英国,在至今依然是稳定性的制度中,我们仍可看到,具有极强的贵族和新教的根底。但以它作为推翻旧制度的革命旗帜,如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以及随后的许多革命,都在腥风血雨中走向人性初衷的反面。我们回到一个事实:人文主义本身并不足以成为一门文化,它必须结合另一些传统才能遏制潜伏的魔鬼。【3】
(待续)
【参考资料】
维基百科,巴魯赫·斯宾诺莎http://zh.wikipedia.org/wiki/%E5%B7%B4%E9%AD%AF%E8%B5%AB%C2%B7%E6%96%AF%E8%B3%93%E8%AB%BE%E8%8E%8E
维基百科,自由主义http://zh.wikipedia.org/wiki/%E8%87%AA%E7%94%B1%E4%B8%BB%E4%B9%89
John Carroll,The Wreck ofWestern Culture: Humanism Revisited,2010 http://www.amazon.com/The-Wreck-Western-Culture-Revisited/dp/193519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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