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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90年代初,冷战结束。世界秩序发生重大变化,一方面,全球化趋势加深,国与国之间相互依存程度提高。中国因为坚持不断地扩大开放,成为全球化的受益者。西方国家有些人担心世界扁平化让自身利益受损,逆全球化思潮抬头,主张美国优先的特朗普当选新一届美国总统就是标志性事件。
另一方面,冷战结束后,许多积压已久的问题重新浮出水面,包括民族主义在当代的重新崛起。这被称作第三次民族主义浪潮,其最为突出的表现是地方分离主义运动。这种分离主义运动导致了世界许多地区的动荡,包括地区冲突、局部战争、暴力恐怖活动等,国际社会的和平、稳定与安全受到严重冲击。
由地方分离主义引发的动荡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是严重的威胁。须认真对待,了解新形势下,民族主义在世界各地的表现,据此做出因应之策。因此,新近,2017年8月由中央编译出版社翻译出版的加拿大学者叶礼庭的《血缘与归属:探寻新民族主义之旅》来得非常及时。
叶庭礼曾任教于剑桥大学、多伦多大学、哈佛大学等名校,有相当的理论功底。他积极投身于政治,自称是世界主义者,并坚信:在文化上,混血优于同族,杂交胜过地方化。
作者指出,苏东剧变后,国际社会缺少像当年帝国体制那样维持全球秩序的调节机制,因此,动荡所及之地,人们以最为残酷的方式赢得自决权,他们必须自己保护自己。结果是:人们互相攻伐,不少国家因此陷入动荡。
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带着这一问题,作者实地走访了南斯拉夫、德国、乌克兰、魁北克、库尔德斯坦和北爱尔兰这六个国家和地区。在南斯拉夫,作者拜访了前南斯拉夫领导人、后来与铁托决裂的杰拉斯。杰拉斯对当年铁托的民族政策做了评价,他说:铁托对民族问题的处置并没错,他给每一个共和国正好足够的自治权,既满足其民族主义的需要,又不使其危及南斯拉夫的统一,他的根本错误是没建立起让民主发挥作用的机制和国家意识,未能使多元化的政治文化走向成熟。
作者注意到,生活在南斯拉夫境内的各民族差异并不大,比如,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之间的相似性远远大于差异性。而把邻居变成敌人的巴尔干的民族主义不是固有的民间情感,而是异质病毒,它来自西欧,是19世纪70年代进口的日耳曼意识形态,它将数百年来比邻而居共同成长的各民族的种族复合体撕裂。
光有思想还不够,还要有组织基础。政治动荡发生后,政治精英们为掌握权力而操纵民族主义情绪,把种族差异意识转变成民族仇恨,把过失全推给对方,把对方妖魔化。新崛起的精英实行军阀统治,他们崇尚暴力,清洗他族,强调复仇,在霍布斯描述的自然状态中如鱼得水。
在这种环境下生长起来的民族主义者,大多摆出这样一种阵势:没人理解我们的深层想法,你们永远不会理解;我们蔑视你,你说的全是谎言,这样便堵住了交流、理解之路。
南斯拉夫的案例表明:第三波民族主义的兴起,与主观建构密切相关。
第二个案例是德国。东德和西德好比一对兄弟,在长达45年的民族分裂中,双方都在塑造对方的负面形象,西德是把民主德国这个国家及其制度当成负面形象,如今,东德及其制度不复存在了,负面形象变成了东德人,那些曾坐在电视机前为东德人的公民勇气鼓掌的西德人,如今指责起他们的抱怨和消极。
种族民族主义在德国是有传统的,它曾被希特勒用来误导民众,使他们相信其他人要为他们所受的苦难负责,民族主义也是希特勒提供给其党叛徒的兴奋剂。因此,冷战时期的东西德不给民族主义存在的空间。结果,暗地里,兴起了以光头文化为代表的种族主义。德国把自己视作后民族主义、甚至是反民族主义的国家,但是,难民危机让他们不得不更加冷静地思考德国的民族利益。德国人在反省自己曾经的反民族主义立场。
德国的案例表明,从基于血统的种族民族主义转向公民民族主义,由民族认同转向国家认同,才是民族主义未来的出路。
乌克兰曾被压迫几个世纪,包括波兰人压迫、莫斯科的束缚、德军的入侵。冷战时期,民族主义很弱,而且被边缘化了。如今,民族主义情感在苏醒,特别是乌克兰西部。独立的波兰想更多地融入西方,做欧洲人,但对俄罗斯、对卢布区的依赖让它进退维谷。
作者在乌克兰的体验是,民族主义似乎演变成一场灾难,美元将社会分成两个区域,一个是供应充足的美元区,另一个是短缺的卢布或库蓬区,旧的官员的特权区域被新的有钱人的特权区域取代。
作者见到一位乌克兰独立运动英雄,他曾在苏联统治时期被关进监狱。入狱前,他没怀疑过各民族大家庭的理念,在监狱中,他遇到其他民族主义者,开始追溯乌克兰人在苏联时期的受难之路,出狱后开始致力于建设乌克兰民族国家。
作者:(加)叶礼庭
出版社:中央编译出版社
乌克兰的案例让人反思,政府不恰当的政策会激化民族主义情绪,而民族主义泛滥会给国家带来灾难性后果。
加拿大是个双民族,双种族的联邦共同体,魁北克人已经是一个民族,并且享有高度自治,但是这并没消解掉他们的民族主义追求。和讲英语的加拿大人认同加拿大既是民族又是国家不同,讲法语的魁北克人将魁北克视为自己的民族,争取自身权利。魁北克经济发展了,与其它地区的差距缩小后,要求主权独立的呼声并没弱化,反而强化了。魁北克民族主义者激动地告诉作者:他们只是想要像成年人那样被对待,而不是像孩子那样。
加拿大的案例提醒人们,帮助一国之内欠发达的民族发展经济,提高教育水平,并不必然利于国家的统一。
库尔德人分布在伊拉克、土耳其、叙利亚、伊朗和亚美尼亚五个国家,分属不同部落、讲不同方言。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曾被许诺建立独立国家。
库尔德人独立本来是很难实现的梦想。可是,联合国禁飞区的设立,小布什当政时美国的干预,让形势发生重大变化。库尔德人抓住了这个机会,向独立的方向越走越远。
在伊拉克,萨达姆政权曾对库尔德人进行过种族灭绝式的杀戮,结果,强化了库尔德人从属于自己民族的意识。
作者在土耳其遇到一位女孩,她原本生活在澳大利亚,偶然从父母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发现自己属于一个没有祖国的民族。于是她来到了土耳其。在这里,她不怕苦,不怕死,对曾经的安逸生活,感到自责。在这里,她崇拜领袖,放弃了个人和群体之间的分别,有了归属感,活得很快乐。
从这个女孩的事例上我们发现,民族主义具有很强的精神感召力,它所吸引不只是生活窘迫、信息不畅的落后地区的民众。
这个世界的发展并不同步,富裕的西方的后民族主义情感对弱小民族来说过于奢侈,面对混乱和暴力,身处种族冲突之间,人们缺乏安全感。面对这样的现实,作者声称,自己虽然是个世界主义者,但并不超越民族。他主张公民民族主义,将民族视作平等的权力共享的共同体,通过依附于一套共享的政治实践和价值至上的爱国主义实现统一。超越民族主义的世界主义最终要依赖于民族国家为其公民提供安全和教化的能力。(编辑:杨海霞)
作者简介
叶礼庭,又名米哈伊尔·伊格纳季耶夫(Michael Ignatieff),加拿大籍,国际著名学者,作家,政治家。叶礼庭出身显赫,其曾祖父和祖父亲沙俄政府的大臣,他的父亲移民加拿大曾任加拿大驻南斯拉夫、北约以及驻联合国大使,多伦多大学校长。叶礼庭曾任教于剑桥大学、多伦多大学、哈佛大学等校,也曾担任战地记者和政治评论员多年,出任多国政府顾问,提供人权、民主、公共安全和国际事务方面的深刻洞见。其文章多见于《纽约书评》《金融时报》《新共和》等媒体,另著有《伯林传》《血缘与归属》《火与烬》《陌生人的需求》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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