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物空流转

    七十多岁的和子女士和姐姐都生活在东京，她们的老家在广岛。姐妹俩从上大学离开故乡，读书、工作、结婚、生子，都一直在东京圈里打转转。与故乡的关系仅仅维系在父母留下的那套老房子上。

   父母离世后，她们姐俩儿，隔三差五总要结伴回广岛打理家屋。她说没人住的房子很容易灰头垢面，院子里不是草疯长、就是落叶枯草扰邻烦。这日本人就怕给别人添麻烦，所以，虽然和子和姐姐也都是老人了，但不愿给孩子们添麻烦，她们就这么一年一年地坚持着。

   上周见她，她说任务又多了一个，而且更为艰巨。是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以前父亲借给别人住，现在人不住了，屋子破烂得不行了，没法处理。院子里的大树想委托人给锯掉都委托不出去，树太大，路太窄，机械进不去。

   想卖也卖不出去。想交给市上，白给也不要。想拆也不行，那里属于古文化街需要保护，虽然临街一面修缮费用市里给补贴，但要修不可能只修临街一面，那样修了也没用。听着她的无奈诉说，脑海里蹦出一个词：人去楼空。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些常常念叨的俗语，道出的是人变花不变，人走地还在的道理。

   而此时此刻，我意识到的是：时间在流动、生命在衰老、而属于那个时间、那个生命曾经拥有的空间，也会随之而消亡掉的。

   想想住家周围，这个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离车站不远处，儿子曾经读书的小学拆了，那里成了高层公寓。女儿的小学是两所学校合并后新建的，教室的构造开放宽阔，据说设计是考虑到以后可以改做养老院用。

   曾经熙熙攘攘，人气十足的住宅楼群“团地”，那大片的四、五层高的楼房，近年来在快速解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新型独门独户小楼房街景……时过境迁！令人不禁心生感慨。

   去年，看到一栋二手房出售广告，感觉离车站不远，价格也不高，就约房地产中介公司的人一起前往察看。房子里的一切，保持着主人生活的原样。听房地产的人讲，如果中意，他们会委托专门打扫的公司，把一切处理光的。听说主人是一位老奶奶，在医院去世的，她的儿子住在外地，一切委托房地产公司代办。

   第一次看没有腾空的房子，那一刻，一种未经主人同意突然侵入他人空间的歉意和失敬袭上心头！看着房子里的摆设、用具，我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对于逝去的老人家来说，这里的件件物品也许都是她精心挑选而来的？那柜子、抽屉里也许收藏着她许许多多的记忆……可是，她走了，住在别处的儿子，竟然把我认为是母亲的隐私世界就这样交给别人任意处理！？本想作为投资买房去看的，可看过后，不仅断了买意，而且心情莫名地沉重了好几天：无论主人多么珍惜的物件，当有一天主人不在了时，在别人眼里也许都成了垃圾！

   不久后，我路经那里，看到了一栋新起的三层小楼！那栋老奶奶的二层小楼已经无影无踪了。没有“不动产”！这世间，流转的不仅是时间和生命，空间也如同时间、生命一起在流转变迁着！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不正是表达出这不断变换着的多元因素，组合出的瞬间即逝的不同契机吗？

   想起“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辩论，据说，如按照佛教的万物循环来理解的话，循环无始无终，所谓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根本就不成立。

   长长的循环链……基因链……浮现脑海。时物空流转！万物同理，不变的唯有变个不停。顺应其变，柔软、灵活不极端，自然而然。

        红叶随笔20160115

发表于《中文导报》2016年1月4期(总108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