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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自:
爱因斯坦文集(第一卷) (德)爱因斯坦著 许良英,范岱年编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76-1979
P568-571
“奥林比亚科学院”颂词
——1953年4月3日给C.哈比希特和M.索洛文的回信①
敬致不朽的奥林比亚科学院(Akademie Olympia)
在你的生气勃勃的短暂生涯中,你曾以孩子般的喜悦,在一切明朗而有理性的东西中寻找乐趣。你的成员把你创立起来,目的是耍同你的那些傲慢的老大姐们开玩笑。他们这么做是多么正确,我通过多年的细心观察,懂得了对此作出充分的评价。
我们三个成员至少都表现得是坚忍不拔的。虽然他们都已经有点老态龙钟,可是你所闪耀的明亮耀眼的光辉依然照耀着我们孤寂的人生道路;因为你并没有同他们一起衰老,而却象蓬勃生长的莴苣那样盛发繁茂。
我永远忠诚于你,热爱你,直到学术生命的最后一刻,现在仅仅是通讯院土的
A.E.
普林斯顿3.IV.53.
① 这是爱因斯坦于1953年4月3日给他在伯尔尼时代的挚友莫里斯·索洛文(Maurice Solovine)和康拉德·哈比希特(Conrad Habicht)的回信。这里译自爱因斯坦:《给莫里斯·索洛文通信集》,柏林,德国科学出版社,1960年,124—125页。本文由邹国兴同志译。标题是译者加的。
据1972年出版的由爱因斯坦生前的研究助手班内希.霍夫曼 (Banesh Hoffmann)同秘书海伦.杜卡斯(Helen Dukas)合作编写的传记《阿耳伯特·爱因斯坦:创造者和造反者》(爿Ibert Einstein:Creator and Rebel)中报道,1953年,哈比希特到巴黎访问了索洛文,他们回忆了半个世纪以前那些峥嵘岁月,于3月12日一起写了一张明信片给爱因斯坦。其内容如下:
敬致我们科学院的无比敬爱的院长,
我们这个举世闻名的科学院今天开了一个忧伤而肃穆的会议,虽然你缺席了,还是给你保留着席位。这个保留席位,我们始终使它保持温暖,等着,等着,一再等着你的来临。
哈此希特
我,这个光荣的科学院的往昔成员,当看到该由你坐的那个空席位时,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留给我的,只有向你表达我的最微末、最诚挚的衷心祝愿。
M.索洛文
(见《阿耳伯特·爱因斯坦:创造者和造反者》,纽约Viking,1972年,243—244页。)
关于“奥林比亚科学院”的成立经过和活动情况,M.索洛文在他编的爱因斯坦《绐莫里斯.索洛文通信集》(Lettres a Maurice、Solovine,巴黎Gauthier-Villars,1956年)的序言中作如下介绍:
1902年复活节假期(在3月下旬——编者)中的一天,我在伯尔尼街上散步(当时M.索洛文是伯尔尼大学的学生——编者,买到一份报纸,发现上面有一条广告,写着:阿耳伯特·爱因斯坦,苏黎世工业大学毕业生,三个法朗讲一小时物理课。我自己忖度,也许这个人可以向我透露理论物理学的秘密。因此我向广告所示的地址走去。......在我进了他家并就坐以后,我向他说:我是学哲学的,但是我也很乐意尽可能加深我的物理知识,以便获得基本的自然科学知识。他告诉我,他在更年轻的年代,对哲学也有极大兴趣,但由于哲学中流行着不明确性和任意性,使他改变了爱好,现在他只钻物理学了。这样,我们交谈了两小时左右,谈得海阔天空。我们都认为我们的思想是广泛地一致的,这使我们相互吸引。当我辞别时,他陪我出来,我们在街上又谈了一个半小时。约定第二天再见。
当我们再见面时,我们又对第一天晚上中断的问题继续讨论,而把讲物理课的事完全忘掉了。
第二天我又去看他。在我们讨论了一些时候以后,他说:“坦白说吧,你不用听物理课了,讨论物理问题要更有兴趣得多。你还是完全不拘形式地来看我吧,我很高兴同你谈天。”所以我就更经常地看他,而我愈了解他,我也觉得他愈吸引我。我对他洞察和精通物理问题的非凡能力很惊讶。他决不是一个卓越的讲演者。……他在解说时讲得很慢而又单调,可是惊人地清晰。为了使一种抽象思想较易理解,他常常利用日常生活经验的例子。爱因斯坦运用数学工具虽然无比精湛,但他常常讲到要反对在物理学领域中滥用数学。他这样说:“物理学按其本质是一种具体的和直觉的科学。数学只为我们提供方法来表述现象所遵循的规律。”
一天,我对他说:“我们来一道读大师们的著作,并讨论讨论他们所处理的各种问题,你觉得怎么样?”他回答说,这个想法极好。我于是建议先读卡尔·皮尔逊(Karl Pearson)的《科学规范》(The Grammar of Science),爱因斯坦高兴地接受了。几个星期以后,康拉德·哈比希特也参加了我们的聚会。哈比希特是爱因斯坦在夏夫豪森(Schaffhausen,瑞土一个州府,爱因斯坦于1901年在那边做过几个月的家庭教师——编者)认识的,现在到伯尔尼来准备学完大学课程,然后去做中学数学教师。爱因斯坦还强调我们三人每天一道晚餐的重要性。食品当然极为简单:一点香肠,一块干酪,一点水果,一盒蜂蜜,一两杯茶。可是我们都极为欢乐,对我们那时的情况来说,伊壁鸠鲁(Epicure)的一句话“欢乐的贫困是美事”确很适用。
我开始认识爱因斯坦的时候,他还是专利局的试用检验员,正在耐心地等待转正。为了维持生活,他必须做私人教师;可是不容易找到学生,而且收入也很少。一天,在谈到怎样谋生时,他说最容易的大概是到人家院子里去拉提琴。我回答说,如果你真的决定去拉提琴,我一定学习吉他去给你伴奏。
我们那时的经济情况很窘,但在学习科学和哲学的最高深的问题时,兴趣极浓,劲头极大。在读了皮尔逊的书以后,我们又一道读了:马赫的《感觉的分析》(Analyse der Empfindungen)和《力学》(Mechanik),这两本书爱因斯坦自己已经学过;弥耳(Mill)的《逻辑学》(Logic);休谟的《人性论》(A Treatise of Human Nature);斯宾诺莎的《伦理学》(Ethica);亥姆霍兹(Helmholtz)的一些论文和演讲稿;安德雷—马利·安培(Andree-Marie Ampere)的《科学的哲学论文集》(Essai sur la Philosophie des Sciences)中的一些章节;黎曼的《几何学的基础》(Grundlagen der Geometrie;阿芬那留斯(Avcnarius)的《纯粹经验批判》(Kritik der reinen Erfahrung)中的一些章节;克利福德(Clifford)的《事物的本性》;戴德金(Dedekind)的《数论》(Zahlentheorie);昂利·彭加勒的《科学与假设》(La Science et l'hypothese);以及其他著作。特别是彭加勒这本书对我们印象极深,我们用了好几个星期紧张地读它。我们也读了一些文学作品,如索福克里(Sophocle)的《安提戈妮》(Antigone);拉辛(Racine)的《昂朵马格》(Andromaqae);狄更斯(Dickens)的《一首圣诞节颂歌》(ChristmasCar01);以及《唐·吉诃德》(Don Quixote)等等。在我们学习晚会的过程中,爱因斯坦还时常拉拉提琴,助兴不少。
对于长时间的激烈讨论,遗憾的是我现在简直无法描绘出一幅适当的景象。有时我们念一页或半页,有时只念了一句话,立刻就会引起强烈的争论,而当问题比较重要时,争论可以延长数日之久。中午,我时常到爱因斯坦的工作处门口,等他下班出来,然后立刻继续前一天的讨论。“你曾说……”,“难道你不相信这一点吗'……”或者“对我昨晚所讲的,我还要补充这样一点:…”。
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是一个追寻科学原理基础的英雄时代,我们当时主要考虑的也在这一方面。对于戴维·休谟关于实体和因果性的特别聪明尖锐的批判,我们讨论了几个星期。弥耳《逻辑学》第三编所讲的归纳法,我们也曾长时间地学习讨论。
“我们的科学院”(我们就是这样诙谐地称呼我们每晚的聚会的)的活动的一个特点是:我们都热忱地渴望扩充并加深我们的知识,从而在我们相互之间建立了深挚的友情。同时使我好奇的是爱因斯坦也以同样的热情参加,而且不允许我缺席一次。有一晚我缺席了,立刻受到严厉的惩罚。
在研究基本概念时,爱因斯坦喜欢从概念的起源谈起。为了阐明这些概念,他利用了他在儿童时期所作的观察。他还时常向我们介绍他自己的工作,从这些工作中已可看出他的精神力量和巨大的创造性。1903年他发表了《关于热力学基础的理论》,1904年发表了《关于热的一般分子理论》,1905年发表了十分惊人的论述相对论的著作《论动体的电动力学》。不得不提一提,当时除了普朗克,没有人认识到这篇著作的非常重大的意义。
(以上由邹国兴同志摘译自爱因斯坦:《给莫里斯·索洛文通信集》中M.索洛文写的序言。)
“奥林比亚科学院”到1905年11月停止了活动。那时M.索洛文离开伯尔尼,到法国里昴大学学习。C.哈比希特则于1904年去瑞士东部的希尔斯任数学物理教师。爱因斯坦直至1909年10月才离开伯尔尼。——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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