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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太太因劳累而至腰伤复发,行动极不自如,已接近不能下坐。
先是到黄华路的一位相识的老郎中家里求治。
老郎中叫吴润豪,年少时在增城石滩居住,隔壁是一医馆,馆主姓陈。医馆家的闺女嫁给了吴润豪,吴润豪也学会了治疗骨伤的技艺。
登得吴家家门,接待的是吴医生的太太陈医生,不见吴医生,甚是奇怪。太太是个仔细人,趁陈医生在厨房做药的时候,要我强扶了起来,来到龛柜前,一探究竟。
龛前,香烟袅袅。正中,竟是吴医生遗像。两年不登门,不想登门有了此等变故。
治理间,陈医生慢慢道了情况:吴家的草药必是自己采来。所以吴医生和陈医生两位老人家,雇了些年轻人,在去年腊月进山采药。在山前,陈医生停止前行,并劝吴医生:“你也比不了后生仔,莫进山了。”吴医生并不听劝,和后生们一起,上山扛些药材下来。下了山,就一病不起,到今年三月离世。离世前,吴医生说:“我的哥哥弟弟都只活到59岁,我到了70多岁,知足了。”
吴医生一生救治无数,锦旗满屋,也算发扬了陈氏三代人传下的绝技,此生足矣!
治完伤,我和太太给吴医生上了香,在陈医生突然涌出泪来的时候,告辞。
(2)
伤筋动骨的治理,必要有复位的过程。陈医生也年老,外加平时复位都是吴医生做,所以只是给我太太包了药,并未复位。
回到家里,过了一天,太太伤不见好,愈发严重,只好急急往西关正骨医院赶。
老广州都知道“东山少爷,西关小姐。”老广州的东山,是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西关则是商贾云集之处。
西关是中国最古老的通商口岸之一,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十三行即位于此处。
当年最好广东的医家都聚集一此,最有名的,正是开宝芝林的佛山黄飞鸿,那个经过演义而神乎其神的人物。
西关正骨,历来有名。
好不容易挂了名医李国准的号,等了半晌,再给太太做了磁核共振等等,才轮到诊断。
诊室里病人极多,坐诊两位医生,靠里是李国准医生了,靠外则是李国准的儿子小李医生。中医的技艺都是代代相传,历来如此。
诊断完毕,太太要住院治疗。
(3)
太太的主治医生姓黄,较年轻,是位从中医院毕业的后生。黄医生先问病情,交谈间隐隐露出对中医的思想的不满。
询问完毕,黄医生决定先吊瓶,以便消炎活血。
经一日,太太自觉更是严重,已经起不来床。我再与黄医生交涉,黄医生认为这是正常情况,只是让我稍安勿躁。我只好找到了医院的副院长,袁院长。
袁院长也将黄医生请了来,三个人做个交流。
黄医生先是讲了病情,然后讲了些理论,顺便搬出了随机双盲多中心等等讲法,大约是说病情反复是正常的。-看来方舟子同学影响甚大,个个人都可以讲讲随机双盲多中心,害得我这个相当熟悉概率和统计的民科,自愧不如。
袁院长此时上下打量我,估计是在看我是不是个“医闹”。
我端坐了身躯,讲了以下章法:
“我知道黄医生要讲随机双盲多中心。我是搞检测的,曾经给做生物的做过仪器。他们用仪器做实验,第一个月产物上升了10%,第二月下降了10%。生物个体各个不同,要考虑的因素繁多,远不是几个实验就能说明问题的。对于病人,情况更复杂,每个人情况有很大差别,而且病人的心理对治病有很明显的影响。我相信中医,就是因为中医对每个病人都是身心同理,辩证施治。所以,我更相信中医的经验和手法。”
袁院长,作为一个老中医,自然喜欢上了我的讲法。黄医生在一旁,想了想,便问:“你讲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提了要求:“请袁院长去看一下病人。”
袁院长在下班吃饭前,已经脱了大夫穿的大褂,来到了我太太床头,先是轻声安慰,然后站着给我太太号脉,最后以坚定而温暖的口气下了结论:“问题不大,主要是有些长湿,我给你开两幅药调调。”
太太焦急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我送袁院长到电梯口。袁院长在上电梯前,给我解释:“还是要消了炎才能复位,否则病人会非常痛;而且有时候,不痛了,人的身体自己就可以复位。”这种讲法,和黄医生的讲法并无不同,但是我觉得好接受得多。
过两日,每日都有医生按摩。按摩的医生相当专业。在不知觉间,已经复了位,并且跟我太太讲了原因,大约是肌腱卡进了腰椎的骨缝里,痛得不行,现在已经好了,只要调养即可。
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些下来。
大前天,我太太做按摩的时候已经轻松,就和按摩师闲聊,问起了收入状况。按摩师说:一个月大约5000多,收入不高,劳动量也大。但是,古来西关,安逸闲适,医院里各位同仁也融洽友好,所以很满意目前的生活。
今天,医院已经温柔地劝我太太出院。-走廊里住满了病人。
(4)
护理太太中间,信步西关。来到了菩提达摩在梁武帝时初登中华之处。
在“西来初地”的匾牌下,突然想明白些道理:
佛家讲不可执着,是指不可偏执一端的意思,一偏执,认了死理,就算着相。不管你初衷如何,技艺如何,口号是什么,一旦着相,就失却了原有的含义。
但是,佛家虽讲随缘,不是不要坚持的意思。如果没有“达摩面壁”的坚持,佛教何能在中华开枝散叶?
中医背后的思想,正是此理。
所以,要有所坚持,更要根据具体对象,辩证施治。
治国也是这个道理。
最后,我们还是看看匾牌下的对联:
一花一世界
三藐三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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