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实验室做wstern blot采用的是传统的胶片显影方式,整个过程需要完全避光,小黑屋便是专门为这个实验服务的。
小黑屋在远离实验室一幢偏僻的小楼三层的最角落里,房子看似有些年头,基本没有装修,红砖黄沙的裸露着,几个房间的铁门都已锈迹斑斑,脱落了一地的锈渍,有种危楼弃屋的症迹。白天,除了苗圃的工人在附近活动并在一楼暂歇,很少有人从那里过往。而到了夜晚,小楼的位置和环境像极了野鬼的乐园,如果有的话。
这样的一间小屋如何成为实验基地,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实验不仅得躲进小黑屋完成,而且起初必须在天黑后进行,因为小楼原装的门窗比较简洁,光线能大把大把的投进屋里,而胶片是见不得一点白光的。也就是说在黑夜笼罩的小屋里,也是要把电灯关掉。那种见不得一丁点儿光的黑,真真切切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胶片虽是见光死,但单一的红光却对它不起作用,因而小黑屋里配有一盏红灯。红灯多少给人温暖光明的感觉,不像绿光一样阴森,天生就是鬼魂的喜爱。
头两次去小黑屋是和师兄一起的,在那绚烂的红光映射下,我学会了显影的简单过程。等我能独立完成整个实验后,就每次独自在夜里去小黑屋办事。保证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准备好物品,路过标本馆后面一排高深的柏树林,转过一个弯,小楼就埋在几棵大树的前头,四周没有一丝人气,借着天空洒下的微弱光亮,摸索着走上外搭的楼梯,很不容易到了三楼,经过几间锁闭却虚掩着的小屋到达最里头的一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短暂的打开电灯把一切准备停当,世界便陷入绝对的漆黑。打开的红灯,给小屋洒下一片“血光”……
我想,这世间必有太多的人,不论男女,不敢在黑夜里独自去这样的一间小屋,别说还要在完全黑暗的条件下做事。而我,每次去往又岂能心静如水?心率仍免不了被不明来由的声音扰乱,往日看过的鬼怪的镜头也总喜欢在夜的深处浮现,我也常常冥想那些锁闭的黑屋里藏着什么东西……但这些终究只是不可避免的人的本能吧?我想我并不真正害怕这样的环境,我崇尚内心的勇敢与光明。这黑夜里的万物和白天有什么区别?鬼怪、野兽和恶人按科学推理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害怕什么呢?我问自己的心,她仿佛在说,你时常扬言要带给别人光明、温暖或力量,如果自己也在这黑暗里战战兢兢,有什么资格这样表达呢?
我曾遇到两次印象深刻的情况。一次是锁在屋里,听见外面有东西在门上撞击,发出似是而非敲门的声响,这里外都黑漆漆的,听见这样的声音,第一反应怎能不恐惧呢?但以我对世界的认知,猜想并断定那是一只蝙蝠类的动物在门上折腾,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另一次则是小楼断电,那才是一个黑暗的世界,寂静的黑,凌乱的黑,但我仍要将自己反锁在小黑屋,摸索着完成既定的工作。硬要说害怕,我记得,却是我叫朋友陪我去小黑屋的一次,本来想找个伴把我本能的害怕也磨灭掉,但朋友太胆小了,从开始靠近那小楼,就一惊一乍,让我也仿佛感到无形的危险正向我逼近,他对我的陪伴却成了我对他一路的安抚。
胆怯与浮躁的人待进小黑屋,必然仓皇着要出来,我曾浮躁着,便有过这样的感想,却也为此付出功亏一篑的代价。如果顺利,实验结果能很快出来,如果不够幸运,就需要漫长的等待。在这等待中,我习惯把自己完全淹没在黑暗里,有时禅思一番眼前的处境或未来的征途,有时耳朵里塞着耳机,我便大声随着唱一些老歌,在黑暗里胡乱的挥舞几下拳脚,此时,如果有凡人从楼下经过,听到这黑灯瞎火的屋子里传来歌声,除了闹鬼,他是否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后来,为了免去那黑夜里的恐惧,小黑屋换了一扇可以关得很严实的门,门窗也经过更严格的封堵,实验终于可以在白天也开展。不管外面的艳阳高照,小黑屋里仍是黑咕隆咚,当完成实验,从极度黑暗回到光明的世界,那是怎样的激动与喜悦?
我想,有人喜欢寂静,却断没有人热衷于黑暗。纵然在沉静的小黑屋里我可以做到淡定自如,但怎能不怀着急切离开的愿望?在打开电灯或开启大门重现光明的时刻,怎能不有一种淡淡的幸福?不要豪宅名车,高官厚禄,有时自然地徜徉在这日月辉映下的天地间,就是一种无可替代的美好。只是生活中需要进入这样的一间小黑屋的时候,内心能安静到不畏惧与惶恐,那就足够。
自然的黑暗终有驱除和别离的时候,但社会的黑暗呢?天地间的黑暗,有阳光的清扫,小黑屋里,也只需一扇敞开的大门或一团燃着的烟火,便四处光明。自然下的黑,就宛如闭上眼睛一样的静止,那黑暗不曾会危及人的肉体与灵魂。然而,社会的黑暗,有什么能使之转瞬即逝和无影无踪?如果陷入一间无形的“小黑屋”,是否能毫发不损的存在与离开?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2 17:33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