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偿工作可以吗？

前段时间收到一封email，看发信人的名字，很像一个中东国家的学生，不认识，说他很想跟我读博士，问我能不能提供机会。老实讲这样的信我几乎每天都能收到，通常会看看他们的CV，如果确实不错就发给秘书，在中心里转发一下，如果有谁感兴趣，也算做了件好事。为什么这么处理？因为我也没有足够的基金，钱都是要精打细算的，没钱啥事也办不了。总之，这样一件小事也就过去了，也不值得往心里去。可前几天，我又收到了这个学生的一封信，说他已经在澳洲了，是陪读那种，他老婆也在我们大学读博士，说如果我能给他一次面试机会，他会非常感激云云。

事情发展到此，我仍然没往心里去，因为我上次给他的回信已经明确告诉他，我现在手里没钱，没有新的funding，没办法支持他，我真得爱莫能助。一般情况，如果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代表是很礼貌地拒绝了。可就是在昨天，这兄弟竟然找上门来。没办法，我只能跟他聊一聊。我说，你的背景只是一个本科生，虽然有工作经验，但论文发表很一般，最重要的是你的专业虽然跟我现在的研究领域有点联系，但并不对口，隔行如隔山，以你现在的条件很难能拿到大学的奖学金。他说，虽然我只是个本科生，但我可以从硕士读起。虽然我的专业不是非常吻合，但我有工作经验，学习能力很强。另外我的英语雅思成绩很好，平均达到8分。我的论文不多，但我工作结累了很多ideas, 另外我的数值计算能力很强，对很多软件的应用和二次开发都很熟悉，应该能很快发表一些论文，话说这些的时候，他给我看他工作期间干过的哪些工程，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听着他的侃侃而谈，虽说有些心动，但考虑到自己的确没钱支持他。还没等我张口，他说，我知道您现在没有基金，但不等于将来没有。我现在可以无偿在您指导下工作，一切都是free的。他这一招儿，竟然搞得我竟一时哑口无言。我说这是何苦呢？他回答说，坦率跟您讲，我现在是跟我老婆陪读一起才能出来的，我老婆读博士的奖学金虽然能够我们在澳洲的生活，但我一个男人整天无所事事实在是羞愧 （shameful)，我希望您能给我一次机会。请您给我半年的时间，考察我，让我做一些研究，如果您觉着我可以，有潜力，给我机会，我会非常感谢；如果您觉着我水平不行，没关系，我自动离开，但我仍然感谢您。我这半年的工作都是不计报酬的 (free)。

老实讲，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和遇见国外的学生为了找工作或求学免费试干一段时间的情况。我以前经常听到国内的报道说最近这些年大学扩招，毕业生就业难。有些学生独辟蹊径跟用人单位说可以无偿干上一年，如果你们觉着满意，请留下我，如果觉着不满意我自动走人。我为什么对这样很类似的举措这么敏感呢？话说大概20年前，我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当时觉着国企的效益差，工资低，和事业单位根本没法比，很多来国企的大学生都把城市户口落下后纷纷想法跳槽。要知道20年前的大学毕业生还没赶上扩招，还都是骄子。当时的人才市场似乎比现在还靠谱，很多不错的单位到人才市场上招人。我当时也跟一般朋友周末的时候去人才市场晃。当时我的很多朋友愿意去一个叫康师傅方便面的工厂，老实说，大学生去基本就是浪费，因为操作流水线的机器，一个技校生甚至初中生培训一段时间绝对能胜任。也不知道方便面的老板是钱多烧的，还是当时大学生的白菜身价，总之那一年，他们招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学生去做苦力。新鲜的大学生们之所以愿意去，就是因为方便面厂给的工资比国企能多出3-4倍。人在穷困的情况下，尊严其实是不值钱的。其实我也想去方便面厂，能多挣点是点。都大学毕业了，总不能再跟家里要钱了吧。于是我去面试，我的很多朋友都过关了，当轮到我的时候，那个面试官竟然说我不合格。我说为什么？我的很多朋友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合格？他说我眼睛近视。我说我的朋友们也都近视啊！这时候他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说你不行就是不行，你走吧！

我当时的感觉简直是羞愧难当，连一个初中生都能干方便面厂的工作我都干不了，我这大学不白念了吗？我简直是欲哭无泪！这时候，我无意中发现方便面厂对面还有一个招聘柜台，竟然是一个政府机关的事业单位在招聘类似记者，编导这样的一个职位。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那么大勇气，眼里闪着泪花就过去了。面试的整个过程我都不记得他们问啥，我回答什么了，总之我能感受到他们似乎对我有心动的迹象。最后，在他们做出决定之前，我说，我可以说两句吗？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微笑示意我，有什么话请讲。我说，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您先不要忙着拒绝我，请您给我半年的试用时间，这半年我不要工资，如果您觉着我行，还值得培养，请留下我，我非常感激；如果您觉着我不行，我自动走人，我仍然非常感激。也不知道当时我怎么就想到了这么一招儿，当时那几个面试的人都被我震住了，说，你的情况，我们会认真研究一下，你先回去，过段时间我们会通知你结果。没过几天，我的BB机收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我急忙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打过去，对方正是那个面试官，他微笑地告诉我被录取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还是离开了那个事业单位，考上了研究生，并走上了学术之路。但在我最困窘的时候，那个面试官的微笑与信任一直让我很温暖。

今天，面对这样一个学生，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去帮他一把，这样我的心里会觉着更舒服。虽然我真的没有funding 可以支持他，但我还是把他推荐给了我的一个朋友。我这朋友的研究方向跟这个中东学生的背景更吻合，并且最近刚刚拿到了一个小的基金。这个学生能不能真的抓住机会就看自己的能力了，路终究要靠自己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