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回国的一天，我给上高一的外甥女辅导功课，突然我想到了一个成语，我想考考自以为很有文采的外甥女。因为这个成语在我高中的时候，母亲曾经考过我。这个成语是“含辛茹苦”。 外甥女正如当年的我，只是知道这个成语的表面含义，其实并不能真正懂得辛，苦其实是两种味道，更无法体味含着辛，茹着苦，会是怎样的滋味。我们经常用这个成语造句说，父母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

母亲，秀外慧中。当年姥爷的家里也是大户人家，在他们那个年代，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母亲河北滦师毕业（中专），在我们那个小地方绝对算是少有的知识女性。因为父母都是老师，小时候，在我的记忆中，父母总是很忙，母亲尤其忙。父亲骨子里还有着古时候那些老夫子们的习惯，主要精力都用在他的教学事业中，家务其实很少做。母亲不仅要完成学校的教学工作，还要照顾好家里六个嗷嗷待哺的子女。小的时候，我经常生妈妈的气，原因是妈妈偏向。偏向谁呢？偏向她的学生。因为母亲教的学生也是一帮跟我一般大小的孩子。如果她的学生生活上，学习上出问题了，妈妈都会非常着急，又是家访，又是补课，经常就忽视对我的注意。于是，那个时候我就很喜欢生病（多数是装病），因为我一生病，妈妈就是再忙，也会悉心地照顾我，我非常喜欢偎依在妈妈的怀里的感觉，非常喜欢妈妈那双粗糙的手抚摸我的脸颊，在妈妈哼的熟悉的歌谣中，很快甜甜地进入梦乡。

有一次，我真的生病了，被送进了市里的大医院，并要做一个小手术。小时候，我胆子特别小，特别怕打针，更不要说做手术了。母亲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说，不碍事，打上麻药，睡一觉就好了。然而，当我迷迷糊糊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母亲是不让进去的，后来听同病房的一起住院的一个叔叔说，在我做手术的那段时间里，母亲一直在外边哭。我当时很不理解，妈妈自己不都说不碍事吗？不说我睡一觉就好了吗？妈妈自己怎么哭了？那个叔叔的老婆后来跟我讲，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你的妈妈。我点了点头，其实那时的我并不懂得什么是孝敬。没几天我就出院了，妈妈非常高兴，想给我买点好吃的，算是奖励我的坚强。我说我要去下馆子！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第一次下馆子，那一年我十岁。之前，总听小伙伴们说下馆子，我从来没去过。我的理解馆子（饭店），应该是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斜斜地伸进去，然后豁然开朗，里面放了很多桌子，很多客人围在桌旁吃着好吃的。可当我真正进入馆子，才发现，原来馆子也是一个大房子，并没有斜斜地伸进去。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妈妈给我买了一碗水饺，一个肉丸的那种，咬一口满嘴流油的那种。我狼吞虎咽，妈妈静静地看着我吃，一脸的幸福。吃着吃着，我问妈妈，妈妈，你怎么不吃啊？妈妈说，妈妈不饿，你慢慢吃，别噎着。一会儿，一碗饺子就见底了。这时，在我们的邻座，也有一群人在吃饭，其中三个人要了足有七八个炒菜，我就发现他们吃完时，盘子里还留下了很多剩菜。他们刚一离开，同桌的另外几个人，还有一个小孩，很快把那些剩的盘子抢过去，开始吃。这时妈妈，拉起我离开了饭桌，走到外面。回家的路上跟我讲，我们就是再穷，也绝对不能吃人家剩下的东西，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做人要有骨气！

光阴荏苒，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孩子都大了，父母却老了。那个同病房叔叔的老婆的话我一直记着，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的妈妈。但很惭愧，长这么大，除了让父母操碎了心，我基本没给母亲做过任何事情，何谈孝顺啊。老婆安慰我说，只要我们在国外干的出色，对父母来讲，也算光门耀祖，就是对父母最大的慰藉。你没看爸妈跟他们那些离退休的老伙伴之间一说到咱们，就一脸的自豪，那高兴劲！其他老头，老太太有多羡慕！另外现在我们条件好了，每次回来多给父母留下点钱，也算尽孝心。我说也只能如此了。

晚上，觉着后背很痒，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我一般都是找个大树，或者墙角蹭蹭，这个方法是我从动物世界里那个大狗熊学来的，非常有效。后来是老婆做这个工作。然而，老婆经常是哪不痒挠哪，而且每次就把痒的地方接过去，最后还得是我继续学习大狗熊，方能解决问题。可小时候，妈妈好像就知道我哪里痒，那双粗糙的手锉在身上可真舒服！今晚，妈妈的手依然粗糙，依然舒服，依然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