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平生

每当我读苏东坡的这几句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就会想起我小的时候，下雨，去上学的路上，我们几个小同学身上都穿着个用装过化肥的塑料袋改装成的雨衣，其实就是化肥袋向里一凹，既能罩住头，也能遮住后面大半个身子，很像一个蓑笠外加一个英雄氅子，没风后面也很飘逸的感觉，很喜欢。其实这个蓑笠是我们小学的校长王连秩老师的发明。

王校长跟我是一个村儿的，是父亲的发小儿，年纪长父亲几岁，但论辈分却跟我是同辈，跟我爸叫五叔，我要叫他二哥，这让人觉着很别扭，难以启口。二哥，自幼跟着我的爷爷念过几年私塾，后来跟父亲一样上了中师，都是当时村里的文化人，民间“大儒”。可别小看这些个民间的大儒，还是管不少事的，比如谁家孩子取名字啊，谁家吵架的评理人啊，甚至后来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都要到这些文化人家坐一坐，一起分享喜悦的同时，得到一定的文化上的认可，可能是孩子父母最大的愿望和体面。二哥就是这样一个村里的文化人，后来成了我们方圆几里完小的校长。完小，就是完整的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

那个年代正是科学的春天，小学的师生都斗志昂扬，到处充满着向科学进军的气息。二哥的校长办公室很大，他自己其实就一个办公桌，其他部分更像一个小型的展览馆。东面靠墙是个大书架，上面有很多我们喜欢的杂志和报纸，比如《小星星》《自然之迷》等等。《小星星》是我最喜欢的科普杂志，里面经常有两幅很像的图，比如两个孙悟空或哪吒的画像，很像，又不太一样，请找出十处不同的地方，我总是很快能找出，有时候甚至能找出十一处，或十二处，找二哥校长去鉴定，虽然有些勉强，二哥总是摸摸我的头说，你是对的，到明儿是大学的苗子啊！我隐约感到满屋子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我总是又不好意思又难掩内心的激动。《自然之迷》也很好看，那里面的神农架野人，深深地吸引了我。大自然真是奥妙无穷啊。报纸，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文匯報》，老师们都爱看。因为中间那个匯字跟大雁的雁字很像，我们同学们都叫这份报纸为《文雁報》，后来二哥校长给我们纠正这个念错的字，还不忘鼓励说，虽然字念错了，但大雁的雁字也不错，志存高远。

二哥校长的办公室里除了很多科普杂志报刊以外，还有很多老师们自己做的动植物标本，比如一个猫头鹰的标本，跟真的一样，用个成语叫栩栩如生。二哥办公室北面靠墙是要给大概有两米高三米长的玻璃鱼缸，里面有各种水草，各式各样的鱼，大的，小的，什么颜色的都有，都非常机敏，迅捷地钻来钻去，很不想让人观赏的样子。还有一只不小的乌龟却很安适，悠哉游哉，不介意人们的仔细观察，我行我素。那是一个真实的水世界，有时候觉着变成一条小鱼儿也挺幸福，很自由的样子。

我们小学别看是小学，是有篮球队的，二哥校长组建的，他是主力后卫，擅于组织，传球出神入化，我的体育老师，音乐老师据说当年都是我们县二中篮球队的主力，弹跳力惊人，投篮极准，在二哥校长的带领下几乎是打遍全乡无敌手，奖品是一条毛巾或一个洗脸盆，肥皂也有几块。

一个优秀的小学没有校歌怎么能行？我记得在我们家，好几个周末，二哥都和父亲在一起创作校歌。父亲通五音和六律，会十八般乐器。最后由二哥校长作词，父亲作曲的校歌诞生了。我现在都会唱：沿着宽阔的林荫大道，我们走向美丽的学校；绿树棵棵向我们招手，花儿朵朵向我们欢笑；团结，诚实，勤奋，健美，多么美丽的我们的学校。。。。。。彼时，我插话质疑，我们上学的路哪里是宽阔的林荫大道啊，一下雨一片泥泞，你们这不是在撒谎吗？要不是有一个化肥袋蓑笠，真是。。。。。。那你为什么还愿意上学呢？二哥问我。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