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香

小五儿是我的小学同学，一个村儿的发小儿，我们一起去田疃完小去上五年级。完小就是完整的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我们村距离完小大概有三四里路，中午我们是要带饭的。我的饭盒里经常是大米饭外加一两个荷包蛋什么的。小五儿的中午饭也是大米饭，菜总是一块卤豆腐，天天如此。每吃一口饭，他就用筷子刮一下那块卤豆腐。有一次我分了一半我的荷包蛋给他，他看了看被他的被筷子刮过的卤豆腐，想说点什么，又咽回去了。 

小五儿，别看吃得不怎么样，长得却很结实，尤其会摔跤，有把子力气，虽然学习不好，但劳动课的表现积极，也能受到老师表扬。一天，可能是为了报答我那半个荷包蛋，小五儿告诉我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如何在劳动的时候获得老师的表扬。我问如何？他神神秘秘地说，下次劳动浇树的时候要故意用水把自己的鞋子浇湿，老师一看，肯定是干了不少活，不表扬才怪呢！彼时，小五儿，一幅得意的样子。

很快小学毕业，小五儿也勉强上了初中，我们不在一个班了。但他不爱学习，整天游手好闲，凭着自己从《少林寺》上学来的功夫，经常在校内校外打架，在我们那片那也是小有名气。大概是初二的一天，在上学的路上，我偶遇小五儿，我还是像小学时候的样子跟他热情打招呼，但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小五儿竟没有理我，而是故意加快了脚步，这让我感到非常奇怪。

好像初中都没毕业，小五儿就辍学了。原因是放假的时候，小五儿爬进教室把教室炉子上的几个炉圈，炉盖偷走到集上卖了。卖的时候正好撞见他的班主任老师段老师，被抓个正着，因此受到学校的记过处分。但听说小五儿辍学的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小五儿偷偷喜欢他们班一个女同学，恰恰是段老师的女儿，学习特别好。

辍学后的小五儿，晃了几年，后来不知怎么想到一个生财之道，那就是卖十三香，也就是花椒面。开始在当地的集市上卖，不好卖，后来听说去了东北和南方，很好卖，那里的人们实在。小五儿别看学习不好，但做小买卖有一套。别人卖十三香就是摆个地摊就卖，他则不同，他是边卖边唱。唱什么呢？“小小的纸儿，方又方，能工巧匠把它制成张。。。” 仅凭这一招，可是吸引了大批顾客。除此以外，小五儿可能是当年在十三香里掺锯末子的第一人。锯末子就是木匠锯木材随着据的拉动流出的木材末子，跟花椒大料掺到一起，根本分辨不出来，一本万利。总之，凭着这两个绝招，小五儿那两年可是挣了不少钱，春风得意，名声在外。一次在南方一个城市卖十三香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竟然是他的班主任段老师！段老师也在卖十三香！这让小五儿非常吃惊！

原来那个年代，老师的工资实在是太低了，段老师上有老下有小，三个孩子上学需要花钱，父母常年患病更是需要钱，这日子怎么过啊！有一天，段老师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那就是办理停薪留职，老师不干了，下海！其实就是去卖十三香，因为这个东西来钱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个在课堂上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的语文老师，在卖十三香的时候竟然张不开嘴，更别说往花椒面里掺锯末子了！那一个晚上，残阳如血，段老师遇见了同行小五儿！小五儿，看到自己的班主任老师衣衫褴褛，满脸憔悴的样子，说什么也要请老师吃顿饭，说，老师您怎么能干这个呀？。。。。。。

后来，段老师还是回到了学校，继续当他的老师，下海没那么简单，不是谁都会游泳。一年以后的一天，小五儿衣锦还乡，办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给我们中学捐了5000块钱作为奖学金。面对这个被学校开除的坏学生小五儿的捐款，老师们做难了，到底接受还是不接受？接受，怎么跟学生们讲？不接受，5000块钱能给学校做不少事。作为小五儿曾经的班主任，段老师坚决反对！段老师跟小五儿说，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你的钱我们不能收，更不能作为奖学金，我们没法跟学生交代，这里是学校。小五儿，当时是眼含热泪，说，虽然我不是什么好学生，但这钱也是我的血汗钱。如果不能作为奖学金的话，那就让我给咱们学校老师盖个厕所吧。从此，我们中学，老师和学生的厕所终于分开了。

再后来，小五儿和段老师的女儿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