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豆腐

我的老家是河北唐山一个小村子，村子的名字叫上伍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不得而知。即使是父亲，当地的文化人，也不太清楚这个名字的确切由来。但不管村名怎样一个来由，它所在的地理位置确是一块风水宝地。首先，河北第二大河-滦河从村头静静地流过，在滦河水的滋润下，一大片沃土良田养育了祖祖辈辈的人们，在这里繁衍生息。

小时候，滦河水真清啊，碧波荡漾，像一条柔柔的绸缎搭在村头。村子的背后是著名的铁石山，这可是一片宝藏啊，据说当年日本人早就勘探到山底下蕴藏了大量的品位很高的铁矿石，延绵几百里。当然，孩子们哪关心宝藏不宝藏，大家最开心的是在美丽的铁石山上玩耍，捉迷藏，渴了就吃山上的酸枣，很甜的，能甜到心里；累了，就采一大堆野花，不管男孩女孩，都杈成花环套在头上，然后往碧绿的山坡上一躺，任微风吹过，风中弥漫着花香和野草的气息。举目远眺，天上的白云一会儿变成一匹骏马，一会儿又跑来一头牛，牛背上坐着放牛娃，连家庭作业都不用写。。。。。。

就在这样一个山青水秀的小村庄，人们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村子里，似乎家家都有亲戚，当然这种亲戚并不是真正的亲戚，但说一点联系也没有，也不对。总之，村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是有辈份的，见面都要五婶子，七大爷地叫。村里有个专门做豆腐的大爷，姓梁。梁大爷用清澈的滦河水，用铁石山上长出的黄豆为原料，做出的豆腐又嫩，又爽口，远近闻名。闻名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每天早晨，梁大爷起得最早，几乎全村人，当然也包括周围几个村，都是在他的叫卖声中醒来，足见他嗓音之洪亮，穿透力之强。当时最流行的歌唱家是李双江，蒋大为，那时候电视还很少，大家都是从半导体里听他们高亢的美声。在我幼小的心中，这位吆喝卖豆腐的梁大爷和这两位歌唱家是一个级别的，甚至我更崇拜梁大爷，因为他更真实，更自如。

有一次，早起，妈妈让我捧一碗黄豆去换豆腐，我循声而去。通常梁大爷吆喝豆腐是这样的：“哪-换-豆-腐-啊-。。。。。。”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唱出来，最后一个音拉得很长，绝对是天籁之声！梁大爷远远地看我走来，笑着说，别着急，小心豆子撒了。我说没事，正要把那碗豆子放到他的秤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很抒情地来了一句“-豆-腐-啊-”。敢情是“哪-换-”那两句歌词是几十秒之前唱的，中间可以休息一下，干点别的，比如聊聊天什么的，想起来把后面那三句歌词再补上，但这并不影响整首歌的连贯性，因为大家都习惯了。

后来考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再后来到香港去读博士，去美国做博士后，吃的饭菜中，豆腐仍然是我的最爱。记得2003年在香港，非典时期，实在馋急眼了，一个周末我去附近一个菜市场去买菜，在那里我竟然发现了久违的水豆腐，同样的细嫩，同样的爽口。卖豆腐的老阿婆，一脸的笑容，说，靓仔，我这里的豆腐是香港最好吃的，我们家做了祖辈5代了，豆腐，有营养，又减肥，阿婆喜欢你，多给你一块。我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回去的路上，顺便又买了两条罗非鱼。到了宿舍，千滚豆腐，万滚鱼，那味道，招来了无数馋猫，从此豆腐王成了我的美名。

最近澳洲疫情吃紧，很多家庭存货，多多益善，恨不得把整个超市都搬回家才心安。我去超市转了一圈，买了一堆豆腐，水豆腐，干豆腐，冻豆腐，卤豆腐，臭豆腐。我深信，只要有豆腐吃，人间的烟火气更浓，一切灾害都会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