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

前段时间回国，拜访过一位老教授，很受触动。他说他最近迷上了人工智能，很想学习一下。以前他并不做这方面的研究，但单纯为了兴趣，他买了好几本这方面的中英文书，他说一直看不太懂。对于这样的大教授，大院士，他竟然很坦诚地承认他不懂。不懂，就是不懂，这是一个态度，这样的态度让人肃然起敬。当他买到第五本书的时候，他说看完这本书，他终于搞懂了些其中的奥秘。看着这位年过古稀的老科学家那种孩童般的兴奋，着实让人感动。

无独有偶，在我读研究生的时候，我们学院也有位老先生，可能是国内很早开发并引领有限元研究的大师级教授。2000年前后，举国上下IT非常火爆，VC++非常流行，当然源于它的功能非常强大。当时，我们这些岩石力学的研究生，很多也不务正业，抓时间学习VC++,为的是毕业后最好能在东软，华为呀什么IT公司谋份工作，毕竟那里的工资高太多了。所以，即使我们这样的非计算机专业的学生，计算机的软硬件的知识也不差。有一天，我刚才提到的这位老先生竟然找到我们说要和我们学习VC++。这让我们几个研究生既震惊，又激动。当时老先生虚心的样子，二十年后的今天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还有就是我原来的硕士导师，最近些年开创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新的领域并非天上掉下来的，不但要有异想天开的大胆假设，还要有脚踏实地的小心求证。这些年来，他曾经无数次地向我们这些在海外的学生求助下载很多国内无法找到的重要学术文献。因为时差的原因，我经常在国内晚上12点前后的时间，收到导师的留言。我们有个微信论坛，偶有新的想法和紧张，导师都愿意在上面分享，愿意与人讨论，交流，乐此不疲。有时，我在想，对于这些早就功成名就的大教授来讲，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如此执着？

我的一个博士生今年毕业了。小伙子做的不错，很快在国内985的高校找到了一份讲师的职位。最近，他跟我说回国快两个月了，天天都很忙碌，生活既充实有有点莫名的空虚。我问他为什么说空虚？他说刚回去，可能是适应环境阶段，杂事很多，但研究进展不大。我跟他讲，要想让自己不所谓的空虚，就抓时间做具体的工作，比如说搭建实验平台，撰写基金本子，整理以前的数据，完成论文初稿。只有具体的研究才能让人的心安静下来。

我指导的两个CSC资助的联合培养的博士生马上要完成一年的学习交流。从最初的青涩到现在的踌躇满志，我一路看他们走来。每个学生的第一篇论文都被我批得体无完肤，灰头土脸。希望他们能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青春是纯色的，清白之年。

也是最近和国内的一朋友聊天，我请他审一篇论文。他说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找个博士生帮忙吧。现在到了咱们这个年龄，已经没精力做具体的研究，战略上把握方向就可以了。朋友又跟我调侃说，你都在国外上了教授了，以后战略科学家将是你的定位。朋友的一句戏言，让我突然愣了一下。因为，我的确也在想这个问题，甚至一度有些困惑，上了教授后，到底该干什么？

说到这个困惑，我跟前面那位老教授请教过。老教授说，教授不懂的东西跟没上之前没有什么分别。活到老，学到老是我们这个行业的法宝。坚持每年都学习一种新的本事/技能，持之以恒，你才不会落伍，你的教授身份才能保值。不要做什么战略科学家，中国不需要那么多战略科学家，全世界也不需要。做一个接地气的教授比啥都强。啥叫接地气？接地气就是做具体的有趣的研究。

最后送上一首朴树的《清白之年》：

故事开始以前 最初的那些春天

阳光洒在杨树上 风吹来 闪银光

街道平静而温暖 钟走得好慢

那是我还不识人生之味的年代

我情窦还不开 你的衬衣如雪

盼着杨树叶落下 眼睛不眨

心里像有一些话 我们先不讲

等待着那将要盛装出场的未来

人随风飘荡 天各自一方

在风尘中遗忘的清白脸庞

此生多勉强 此身越重洋

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焉不详

数不清的流年 似是而非的脸

把你的故事对我讲

好让我笑出泪光

是不是生活太艰难

还是活色生香

我们都遍体鳞伤

也慢慢坏了心肠

你得到你想要的吗

换来的是铁石心肠

可曾还有什么人 再让你幻想

大风吹来了 我们随风飘荡

在风尘中遗忘的清白脸庞

此生多寒凉 此身越重洋

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焉不详

大风吹来了 我们随风飘荡

在风尘中熄灭的清澈目光

我想回头望 把故事从头讲

时光迟暮不返人生已不再来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