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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始上了两周课。上周去教室上课,按地图走的,绕了一大圈。这周决定抄近路。校园很大,一大片原始森里,星星点点地隐藏了不少教学楼。教室所在的那片不太熟悉,很少去,结果走着走着竟然迷路了。眼瞅着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我竟然找不到教室。这时听到后面有个声音在叫我。回头一看一个黑人学生。她看我着急的样子,告诉我她也在找教室。学生的淡定让我的尴尬掩饰了不少。我本来以为接下来的课会很慌乱,很奇怪授课效果竟是出奇地好。很多事,看来不能想当然。
来澳洲快十年了。十年里我逐渐适应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是师生之间还是同事之间直呼其名。无论长幼,直呼其名,这在早年,对我来讲是不可想象的。在国内,不要说跟自己的长辈,老师直呼其名,哪怕就是在QQ,微信什么的聊天工具上不得不用“你”或“您”的时候都格外小心。你,一般会用在晚辈或同辈之间;您,当然要用于在长辈或级别很高的领导,以示尊重。我其实很喜欢北京人,或者北京话,原因是他们就是骂人的时候也用“您妈怎么怎么样”,显得特文明,大气。后来在国外,跟老外交流时就没有这样的担心了,因为英文中的不分“你”和“您”,统统用you。简单,直接,实用。然而即使这样,最开始面对德高望重的大教授,院长,校长什么的领导,还是不好意思直呼其名,总觉着这样不太谦恭。直到有一次,我跟我们学院一位老教授请教教学方面的问题,老先生很耐心地传授了我很多宝贵的经验,让我受益匪浅。临走前,我很郑重地向他表示由衷地感谢,当然要称呼他某某Professor。老先生很欣慰地跟我笑了笑,就说了句 "You are welcome",目送我离开他的办公室。突然他又叫住了我,说以后不要叫他某某professor,直接叫他的名字就好。我扫了一眼他的眼睛,非常真诚。以后再见面,打招呼,我真地叫他的名字,他很自然地答应着,场面很自然,我莫名地有一种人人平等的感觉。
人人平等,其实不是口号,但真正实践起来,尤其在我们华人世界里并不容易。多少年来,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等级观念。比如说头衔,本来是副科长,副处长,副校长等等,但无论在正式场合还是非正式场合,我们都礼貌性地升一级,把那个副字去掉,以示尊重。再举个例子就是我们的名片,会把各种荣誉都写上去,比如各种学术头衔,行政职务等。其实,名片这个东西在国外是不能什么都往上写的。大概4年前我刚升副教授的时候,秘书说可以给我印一盒新的名片,便于开会用。于是,我按照国内的习惯,把自己所有的荣誉都写进去了。秘书一瞅就傻眼了,很委婉地告诉我,名片上能列的只有你的学历,职称,和主要国际学会的会员的缩写,其他的比如得过什么重要的奖励,基金什么的,发多少论文等统统不能写。我当时虽然很尴尬,但也觉着长了见识,更重要的是大家都这样,没什么特别也挺好。
以前看《射雕英雄传》,郭靖小时候在蒙古长大,他小时候的玩伴拖雷,华筝跟他们的爸爸不叫爸爸,而是直呼其名铁木真。于是郭靖跟他们学习,回家后也叫他母亲的名字。郭靖的妈妈看儿子直呼自己的名字,担心地摸了摸郭靖的头:这孩子脑子没出问题吧?小时候我看到这个场景,我们无论大人孩子,都当搞笑的段子看。然而,多少年后我出国了,当真地看到很多老外的孩子直呼他们父母的名字,还是相当接受不了。所以,当我的女儿出生后,我就一直担心她哪天会不会突然不叫我爸爸而是直接叫我的名字。我不断地想着各种应对方案,但最后抉择还是免不了,摸着女儿的头,告诉她,不要跟你们那些小朋友学,爸爸就是爸爸,绝对不能叫名字。
虽然,我不能接受女儿直呼我的名字,但我逐渐接受并习惯了我的学生,尤其是外国学生对我直呼其名。他们直呼我名字的时候,真的有一种彼此拉近的感觉。学生是可以和老师平等地讨论问题的。这种感觉比那种形式上称呼你某某先生,某某教授的尊敬更让自己发自心底的愉悦。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其实主要说的是平等。就拿本文开头我提到的,学生能对老师的过错或疏忽理解,包容,是很难得的。这主要也是基于平等的观念。平等,首先是形式上的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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