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芳华
澳洲圣诞新年又快到了,一家人去商场买过节需要的东西。购物中心的二楼靠近楼梯拐弯处传来美妙的琴声,开始我以为是商场放的音乐,女儿说不是,她看到了一个小姐姐在拉大提琴。走近赫然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在拉一个跟她个头差不多的大提琴,琴声悠扬,让人沉醉。女儿最近在学钢琴,想必是音乐的品味已经不低了,一副很是羡慕的样子。我把手伸进兜里,在一堆钥匙中间费劲地挑出出一大把沉甸甸的硬币,示意女儿放到那个拉琴的小女孩面前的盒子里。女儿心领神会,捧着放到了里面,然后顺势站在拉琴的小姑娘边上,笑盈盈地让我给她们照张相。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楼着女儿的肩膀,头歪过来露出灿烂的微笑,好像轻声说了句,thank you。女儿笑着回了句 you are welcome。
很显然,这个弹琴的女孩并不是在乞讨,也许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当众表演的胆量?爸爸妈妈就在不远处注视着呢!也许是为了募捐表演,没准她的哪个同学得了重病,需要社会的帮助?或许是因为别的?总之,绝不是乞讨该有的样子。乞讨应该是什么样子?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尤其是快过年的时候,要饭的就特别多。要饭的通常衣裳褴褛,手里拿个大茶缸子,肩上背个布袋子,操着很咵的山东或河南口音,说他们那里又发水了,没吃的了,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每次父亲都会把一大碗大米或高粱米倒进他们的布袋子里,如果赶上有好饭,还会给要饭的一张饼甚至是肉馅的包子。要饭的都感恩代谢地边走边大口地吃着包子去敲另一家的门。父亲总是微笑着看他们走远,才轻轻把门关上。然而,每次来要饭的,我都很生父亲的气,为啥对要饭的那么好?饼和包子我还没吃够呢?每次父亲都严肃地跟我讲,要饭的也是人,谁都有落难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要饭的也有尊严。
刚才我说要饭的很多都说山东或河南口音,其实那个年代,我的家乡河北比我认为说话咵的山东河南强不到哪里去。麦秋之前,总有那么一两个月粮食不够吃,家里孩子多的根本挺不到麦秋。饥饿是什么感觉?饥饿,就是哭着喊着叫妈,饿,饿,饿。。。。。。母亲实在哄不了了,也跟着喊,再饿,就吃我!那个时候,家家都穷,都没吃的,都揭不开锅。对门的二妈家,也有六个孩子,更穷。一天,二妈来敲门,跟母亲说,家里实在没米了,要不我们结伴去要饭吧!?母亲一时无语,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饿死也不去要饭,我不能让孩子们看到他们的母亲是乞丐!那还有什么办法啊?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二妈说。
母亲是我们那个地方为数不多的中师毕业生,在没有落实政策前,一直没有恢复老师的工作,在家里务农,父亲作为中学老师,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够养活六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后来,听父亲说,母亲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用乞讨,也能搞到粮食。母亲跟四妈家借了两捆烟。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我们那个小村庄-上伍旗种出的烟可是上了县志的,全省闻名。那烟叶,金黄金黄的,卷一支,抽起来有一种特别的香气。母亲借了这两捆烟要背到东北去换粮食。当时的东北要比关内富裕地多,黑土地上,至少不缺粮食。母亲在锦州有个三姨的亲戚,当时也没电话,母亲带着二妈,四妈,每人背着两捆烟,坐上火车就去了。在三姨家亲戚的帮助下,母亲她们把烟又背到了一个隐蔽的市场上,这个市场就是以物换物,最原始的等价交换。上伍旗的烟在母亲伶牙俐齿的宣讲之下,很快得到了当地人的认可,连声说好抽,好抽!于是,六捆烟,换了三大口袋高粱米!这可是三家人的救命粮啊!当母亲她们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粮食搬到火车上又从火车上搬下来的时候,父亲他们正扒着火车站的栏杆等着呢。母亲她们一脸胜利的喜悦,满眼是泪水。女人要是发起狠来,比男人厉害地多。
《芳华》里说,没有被善待的人,最容易识别善良,也最珍惜善良。有的人在最好的年代虚度光阴,有的人在最坏的年代洗尽铅华。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3 00:15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